第314章 獻地圖存
p
上黨者,以其高“上堪與天黨”之贊譽,得名也。
太行山巨浪排空般崛起時,連帶掀起了一大片峥嵘高絕山地——即上黨高地。
其西面威逼汾水河谷,東面鳥瞰邯鄲谷地,橫亘于兩大谷地平原之間。
這片高地北起武鄉,南至河内與太行山連為一體,南北長三百餘裡。
西起少水,東至漳水與太行山渾然一體,東西寬二百餘裡。
上黨山地嵯峨,河流紛纭,峽谷交錯,林木蒼茫。
除了四條陉口出入,整個上黨便仿佛一個渾然無孔、混沌未開的太古封閉之地。
恰因上黨獨特之地理,讓河西軍無法快速滅亡西燕,隻能從北、西一步步緩緩逼向長子。
公元394年春,大都護衛朔以胡虜殘害漢民為借口,發動了對西燕戰事。
左司馬王鎮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複新興、雁門、太原等郡,而後攜大軍兩萬南下,由北逼近上黨。
與此同時,大都護衛朔親率三萬步騎出西河,由西北向東南直撲西燕王城——長子。
三月初,南路大軍抵達霍太山(今太嶽山)西側,距離長子隻有百裡之遙。
正當衛朔将率軍翻越霍太山時,卻傳來了魏燕罷戰言和消息。
外部形勢劇烈變化,讓他不得不暫停向長子進軍。
“慕容垂與拓跋珪怎麼突然言和了呢?”
“大都護,魏燕兩國都打不動了,此時選擇言和,也是迫不得已。”
“幽州之戰看似北魏占了上風,卻也損失不小。”
“再說慕容垂業已返回,拓跋珪便是想打也得掂量掂量。”
“而慕容垂雖不甘心幽州被占,卻迫于後燕實力大損,隻能先吃下這個虧。”
“不過兩國言和并不意味着往日恩怨一筆勾銷,别忘了幽州還在北魏手上。”
“将來雙方還将爆發沖突,直到有一方徹底倒下。”
“将來之事将來再說,現在隻說眼下:兩國罷戰是否會影響河西取上黨?”
“不好說,且先靜觀其變吧。”
不知為何,得知魏燕和解,衛朔一陣心驚肉跳,總覺得有什麼壞事将發生。
從内心來說,他十分希望魏燕大打出手,可惜拓跋珪、慕容垂都不是傻子。
人家也知道,再繼續打下将是兩敗俱傷,遂選擇了暫時停戰休整。
……
河西兩路大軍即将兵臨城下,震驚西燕朝野,慕容永連忙召心腹李先回長子商議對策。
自張騰背叛西燕,慕容永雖已不大信任漢人文臣,卻獨獨對李先信任如故。
得知長子告急,李先當即日夜兼程從壺關返回。
“容仁辛苦啦!”
看着一臉風塵仆仆的李先,慕容永不由心疼不已,同時也感到手下缺乏人才。
原本還有個張騰可用,沒想到卻跑到河西那邊。
想到張騰,慕容永又不禁後悔當初将李先派到壺關。
假若李先在朝堂,他也許不會被張騰耍個團團轉。
隻因當時三方攻後燕,他不得不将手下唯一個人才派到壺關坐鎮,結果讓張騰鑽了空子。
“謝大王厚愛,臣不辛苦!此次臣從壺關兼程趕來,專為替大王解難。”
“如此說來愛卿心中已有謀劃?但請講來,寡人聽你的便是。”
“臣啟我王,今外有敵軍壓境,而外無援兵,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若想解眼前絕難之困,唯行非常之策。”
“非常之策?何為非常之策?”
“上黨乃天下少有之戰略要地,河西、後燕均欲得之而後快。”
“若河西得上黨,便可居高臨下地逼近到邺城百裡之内,河北大地更是腹地大開,再也無險可守!”
“同樣,上黨若歸後燕,等于讓邺城有了戰略屏障,其西部相當于多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險長城。”
“由此可見,上黨對河西與後燕而言皆十分重要。”
“隻看衛朔親率大軍前來,足見其對上黨重視之意。”
“大王,窮邦不居奇貨,上黨眼看守不住,便需适時出手!”
“出手?怎麼個出手?還有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何意?寡人怎麼聽的糊裡糊塗。”
李先看了一眼面容憔悴的慕容永,沒有急于解釋,而是繼續語氣低沉道:“大王,非是臣故意長他人志氣,而滅自己威風,實在是西燕已到了窮途末路。”
“假若不行險計,用不了多久,西燕必亡于河西。”
“愛卿,你一直在說險計、險計,到底是什麼險計?”慕容永不耐煩地問。
“臣敢請大王自降王爵,并割上黨之地,向燕皇遞表稱臣。”
“什麼?!這,這,這……”慕容永瞠目結舌地看着李先。
“大王當知,以目前形勢而論,西燕已是岌岌可危!”
“若隻空言向外求援,慕容垂一看西燕龜縮上黨,肯定不願冒險來救,西燕必難逃覆亡。”
“相反,若将上黨割給後燕,而慕容垂又思上黨久矣,其必遣兵來援。”
“同時,河西亦欲得上黨,豈會任由後燕得利?”
“彼時兩國必力奪上黨而發生争戰。”
“兩虎相争,則大王可作壁上觀矣!”
“若最終後燕勝,大王或可借其力北上收複失地。”
“反之,若依然還是河西獲勝,大王也可東逃河北,托庇于後燕。”
“慕容垂感念大王獻地之情,定會厚待大王。”
“如此大王進有望保全國祚,退又有後路可保性命無憂。”
“呀~”慕容永不由發出一聲驚歎,滿眼笑意看着李先。
“愛卿好謀劃,好謀劃呀!你快說,快說接下來該如何施展?”
聽李先一番謀劃,慕容永頓時一掃連日陰霾,對前途也有了些許信心。
兩人商量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慕容永便遣使秘密前往中山。
……
西燕請降密書很快送到了慕容垂案頭,慕容垂頓覺此事非同小可,連夜召太子、範陽王等一幹宗室大臣進宮商議。
後燕文武重臣濟濟一堂,慕容垂開宗明義。
“西燕特使昨日入城,言上黨被困,内外道絕,有感于上黨難守而欲割給後燕。”
“慕容永也緻密信于朕,稱其願放棄法統之争,帶西燕軍民歸降大燕。”
“事關重大,朕不願擅專,到底該當如何處置,還請諸位各盡其言。”
慕容垂話音一落,在場衆人紛紛驚訝不已。
連之前因易水之敗而整日闆着臉的慕容寶也是面色大變。
雖說慕容永也算是前燕宗室,可因其自立為帝,後燕上下早已視其為死敵。
沒想到在走投無路之下,其竟又以同宗之名,欲回歸後燕。
先不說其他,單單是割讓上黨一事就讓後燕上下猶豫不決。
畢竟,上黨之地太顯赫太重要了。
西燕為何拱手讓給後燕?接納不接納?各自後果如何?因應對策又如何?
如此環環相扣之連續謀劃,驟然之間如何便想得明白?
一時之間,衆人竟是良久默然。
“西燕之所以将上黨割給大燕,猶如我國割幽州給北魏一樣,此為大勢使然也。”
“不割上黨,我國定會坐視河西吞并上黨,西燕必亡!”
“惟其如此,獻上黨方能與我大燕結盟以抗河西。”
“如此或可借陛下之力,保西燕得一時平安也。”
“然西燕之謀雖從己出,卻與大燕有利。”
“上黨,事關河西與後燕對抗之要害,誰占據此地誰将占據主動權。”
“後燕雖強,然單抗衡北魏已頗感吃力。”
“假若再丢了并州、上黨之地,則西面又添一強敵。”
“将來萬一河西與北魏重新結盟,則我大燕危矣。”
“就上黨而論,猶如邺城之屏障也,為日後計,必須掌握在我們手上。”
“再者,今河西兵壓上黨,西燕岌岌可危,後秦惶惶不安。”
“此時陛下出頭聯絡秦魏,二者迫于河西威脅,必定聯合進兵。”
“合秦魏燕三國之力,還怕鬥不過一個衛朔?”
慕容垂聽了慕容德之言,頻頻颔首,句句說到了他心坎兒上。
除此之外,後燕剛剛割地給北魏,正是軍心、民心士氣低落時。
此時接納上黨,不但憑空多一戰略要地,還能提振民心士氣,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