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杯酒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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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便是長安?”
長安城下,兩個男子正對着宏偉新城怔怔出神。
當先一人面容剛毅,步伐沉穩有力,年約四十有餘,正是洛陽守将辛恭靖。
另一人面容消瘦,眼角略帶陰冷之意,乃其副将夏侯宗之。
當初,辛恭靖兩人接到雍王邀請,特意趕來參加參加新城慶典。
辛恭靖、夏侯宗之從洛陽出發,向西過潼關,曆時數日終抵長安。
剛到長安,兩人就被新城規模之宏大給震驚了。
再加上這一路所見所聞,讓辛恭靖、夏侯宗之對河西實力有了更清晰認知。
毫不客氣地說,這一路走來他們幾乎每時每刻都處在震驚當中。
原本關中被收複還不到一年,但各地正在發生着驚人變化。
随着均田制推行,曾經因為戰亂而荒廢的土地,再次重新煥發生機。
各地民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而最讓辛恭靖感到震驚的是遍及各地的學堂。
在河西,上至世家豪族和權貴,下至平民百姓,所有年輕人都有機會進入學堂接受教育。
普及教育與推行科舉制,讓普通百姓有了跟豪門權貴子弟一較高下的機會。
哪怕這個機會并不十分公平,但也比魏晉以來完全阻斷了寒門上升的九品中正制強。
而今在河西鄉間、州郡,世家豪族影響力在急速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各級官府。
也因此使河西對基層的掌控力度遠超前朝,從而迸發出強大實力。
除此之外,進入關中之後,辛恭靖還發現各類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機械。
正當辛恭靖、夏侯宗之神思不屬時,忽然前面湧上一群人。
夏侯宗之指着來人叫道:“将軍,快看!有人來接我們啦。”
辛恭靖舉目一瞧,果見一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正迎面走來。
兩人不敢怠慢,急忙下馬迎了上去。
宋繇走到辛恭靖、夏侯宗之兩人面前,笑着拱手道:“在下宋繇,歡迎兩位将軍到長安做客!”
得知眼前此人乃河西文臣之首宋繇,登時把夏侯宗之、辛恭靖吓了一跳。
如今随着雍王威名傳遍天下,四位輔佐其成就霸業的幕僚也随之名震四方。
崔浩、王鎮惡皆出身名門,背後都站了一位名重一時的父祖輩。
而劉穆之雖然出身寒門,卻因雍王三顧茅廬,從而名傳天下。
唯有宋繇,似乎并未有什麼讓人值得記住的大事。
比出身家世,他不如崔浩、王鎮惡;比經曆傳奇,他又趕不上劉穆之。
可無論如何,誰也不敢小觑這位打雍王微末時便追随左右的幕僚、心腹。
“哎呀,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宋仆射!在下慚愧,何敢勞煩仆射親迎。”
“哈哈哈,歡迎兩位将軍,繇恭候多時啦。”
“走吧!兩位将軍先随在下入城休息,晚上還得參加慶典宴席。”
“敢問兩位将軍,不知這一路走來,對河西有何感觸?”宋繇邊走邊問。
辛恭靖無奈地苦笑道:“說實話,進入關中,本将真是大開眼界!”
“哈哈哈……”
笑罷,見辛恭靖兩人誠惶誠恐,宋繇也不以為然,熱情地挽起兩人胳膊。
……
此時,衛朔已經得知辛恭靖、夏侯宗之抵達長安。
不提夏侯宗之,他對辛恭靖保持足夠尊敬。
辛恭靖,原是隴西狄道人,年輕時才幹、氣量遠超他人。
曆史上,他任河南太守期間,趕上姚興舉兵侵犯中原。
辛恭靖帶兵堅守洛陽一百多天,最終因為沒有援兵而被攻陷。
戰後,他被押送到長安,姚興有意招降辛恭靖,卻被其嚴詞拒絕。
姚興大怒,把辛恭靖囚禁在牢房中。
如此過了三年,辛恭靖瞅準機會,騙過守衛,成功逃回江東。
對于這樣有氣節,又有本事的人,衛朔一向敬重有加。
“主公,您打算怎麼安置辛恭靖、夏侯宗之?”崔浩問道。
衛朔笑着回道:“今晚不是将舉行宴會?你說孤來個杯酒釋權如何?”
“杯酒釋權?”崔浩笑道:“殿下此計高明,若能成功,将不動刀兵拿下中原。”
衛朔臉上露出濃濃笑容道,“為了保證杯酒釋權成功,孤可是沒少費心思。”
“不光讓鄭家在中原鬧騰,還故意讓辛恭靖看到河西強大之處。”
……
當天晚上,河西為長安新城竣工,舉行了盛大宴席。
大批賓客與河西文武沿着朱雀大街,正陸陸續續向大明宮走來。
過了宮門,隻見禦道兩側站滿侍衛,他們各個盔甲鮮亮、肅然而立,好不壯觀。
辛恭靖、夏侯宗之夾在人群當中,也向着大明宮緩緩走來。
來到長安後,兩人不僅沒有被冷遇,反而受到河西上下熱情招待。
可不知為何,辛恭靖心中總是一陣心驚肉跳,總覺得此次宴席上将有大事發生。
将至大殿時,夏侯宗之掃了辛恭靖一眼,撇嘴道:“俗話說:筵無好筵!也不知今天将發生些什麼。”
辛恭靖眉眼微挑,歎息道:“既來之,則安之!一切順其自然吧。”
太極殿占地極大,哪怕殿内擺了上百張桌子,依然顯得非常寬敞。
華燈初上,衆人互相寒暄幾句,紛紛向各自座位分列而坐。
辛恭靖與夏侯宗之坐在中間,面前案幾上擺了各色佳肴,但兩人心思顯然不在吃食上。
“雍王駕到!”
一陣宏亮吼聲過後,隻見年輕的雍王身穿蟒袍,施施然走到正中位置上站定。
面上挂着絲絲淺笑,或許是長時間居于上位,衛朔身上自有一番威嚴。
“參見雍王。”衆人起身施禮。
“衆卿免禮。”
衆人重新入席,衛朔遂笑着招呼辛恭靖、夏侯宗之,“此次宴席既為慶賀新城竣工,也是犒勞兩位将軍。”
“還請兩位莫要拘束,隻管放開吃喝玩耍。”
“謝殿下。”辛恭靖、夏侯宗之起身相謝。
接下來宮女們在殿内來往穿梭,将一道道美食擺在衆人案幾上。
衛朔餘光不斷在辛恭靖兩人身上掃過,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他沒有急着提及削權之事,而是先招呼衆人吃喝。
“諸位,酒菜已上齊,大家不要客氣,盡情享用。”
“兩位将軍不遠千裡而來,來!孤敬你們一杯。“
說罷,衛朔舉起了酒杯。
見狀,辛恭靖、夏侯宗之忙端着酒杯一飲而盡。
接下來,衛朔依然未提任何有關削權之事,倒是與兩人談起了逸聞趣事。
直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席氣氛漸至高潮,衛朔這才切入正題。
“兩位将軍皆是國家勳舊、朝廷柱石,到現在仍在為國事操勞,真讓孤心下難安。”
原本辛恭靖已喝得頭昏腦漲,結果一聽這話,登時打了個激靈。
他在第一時間就聽明白了雍王這番言外之意。
辛恭靖心下明白,這個時候他若再裝聾作啞的話,恐怕好日子将走到盡頭了。
辛恭靖不是沒想過反抗,但自從中原世家背叛後,他就不再做此念想。
等在關中遊曆一番後,辛恭靖愈發提不起反抗念頭。
雖然這個時候辛恭靖已喝得臉色通紅,但其實心中并不糊塗。
這次雍王借着慶典名義将他請到長安,顯然已準備向中原下手。
如果他一意孤行,觸了雍王黴頭,此宴過後恐難逃河西毒手。
既然已無力反抗,辛恭靖幹脆地決定交出手中權力,以保存己身。
隻見辛恭靖越衆而出,叩首奏請道:“本将素無勳勞,卻深荷國恩。”
“現年事已高,請殿下準我緻仕歸鄉,怡養天年。”
夏侯宗之顯然沒有辛恭靖聰明,他還沒有省悟過來,正面色陰晴不定地舉着酒杯,似乎不願放棄手中權力。
眼看夏侯宗之如此不識趣,衛朔不由眉頭一皺,虎着臉問:“怎麼?夏侯将軍有異議?”
見雍王陰沉着臉向他望來,夏侯宗之頓時如芒在背,急忙俯身下拜,口中連稱不敢。
衛朔這才面色稍霁,舉起案上酒杯一飲而盡,話鋒一轉,又安慰起兩人。
“兩位放心,隻要乖乖交出手中權力,孤可以保你們後半輩子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再說,即使爾等離開中原,也還可以去其他地方任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