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都有後手
p
嗚嗚嗚!邺城下,魏軍陣中又一次響起号角聲。
三萬胡騎揮舞着戰刀,嘴中發出嗚嗚喳喳的喊叫聲,狂熱地再次殺向河西軍陣。
面對志在一搏的胡騎沖陣,王鎮惡嘴角一哂,下令變陣迎敵。
主帥一聲令下,河西軍陣随之發生了重大變化,原本頂在前面的長矛兵迅速後撤。
而一直位于大陣中心的弓弩兵沖到了最前面,在弩兵身後則是重裝陌刀隊。
胡騎自然也将這一切看在眼裡,但他們并未多想,反倒覺得河西軍是在自尋死路。
因為,剛剛魏軍鐵騎之所以屢次沖陣失敗,關鍵就在于長矛陣與廂車配合,形成了一道穩固防線。
如今河西軍主動撤下長矛陣,等于拱手讓出己方優勢,如何不讓一衆胡騎暗喜。
唯于栗磾眉頭緊皺,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陰謀。
此時,王鎮惡看着沖上來的魏軍騎兵,眼中露出一絲興奮之色。
他暗暗算着敵我雙方距離,等胡騎一進入弓弩射程,立即下令弩兵出擊。
幾乎在同一時間,數百具強弩同時發射。
霎時間,猶如暴雨一般密集的箭矢,一股腦兒全射向洶湧而來的胡騎。
接下來弓弩手采取三段式射擊,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箭雨。
無論胡騎怎麼努力沖鋒,卻怎麼也無法沖破弩兵封鎖。
雙方隻是隔了一百多步遠,但就在這一百步的距離上,由弩兵制造了一條死亡地帶。
無論胡騎怎麼接連不斷沖殺,卻怎麼沖不到河西軍陣前。
短短一炷香功夫,胡騎就在兩軍陣前留下一地屍體。
無論是上陣指揮的于栗磾,還是隐藏在邺城的叔孫建,全被眼前一幕震驚了。
随着時間推移,巨大傷亡終于讓胡虜騎兵感到膽寒。
他們沖鋒的速度越來越慢,沖鋒的次數也越來少,甚至有的胡騎開始有意避開弩兵。
……
邺城城頭上,叔孫建看到魏軍鐵騎再度無功而返,面色陰沉似水。
他已忘了這是第幾次被河西軍陣逼退,隻記得魏軍鐵騎一次又一次潰敗下來。
他不是沒想過出城助戰,但一來要守護邺城,另外他還在期盼拓跋烈南下。
可惜叔孫建并不知道,拓跋烈在邯鄲城下狠狠栽了個跟頭。
旁邊慕容和面色蒼白道:“早聽聞河西軍械甲天下,尤其擅長使用弩。”
“以前本王對此一直有所懷疑,如今一看才曉得所言非虛。”
“此戰過後,恐各部騎兵将聞河西床弩而色變。”
“回去後孤一定要重重提醒下燕王,日後再遇到河西弩兵,絕不能冒然發起沖鋒。”
叔孫建頗有同感地微微颔首,又面色焦急地再次看了看北方。
慕容和一瞧對方舉動,就知道叔孫建再想什麼。
他側頭看了對方一眼,猶豫片刻道:“叔孫将軍,我看還是不要指望了拓跋将軍了。”
“魯陽王此言何意?”
“邺城與襄國相距不到兩百裡,若一切順利,拓跋将軍早該兵臨邺城。”
“可至今我們連個影兒都沒看到,這說明了什麼?”
“要麼拓跋将軍好好待在襄國根本舉兵沒有南下;要麼他遇到麻煩了。”
“麻煩?什麼麻煩?”
“若本王所料不錯,拓跋将軍一定被河西軍擋在了邯鄲城下。”
“你不是說邯鄲城牆已塌,河西軍根本無法據守?”
“邯鄲城牆确實已坍塌了一段,但河西軍又豈能以常理度之?”
聞言叔孫建一震,忽然意識到魏國似乎小觑了對手。
假若拓跋烈不能按時南下,那眼前于栗磾恐怕要危險了。
如此一來,叔孫建就不得不考慮放棄邺城,以出城協助于栗磾。
……
魏軍與河西軍在邺城的激戰已進行了小半天,雙方都有點打得傷亡慘重。
激戰當中,河西軍憑借優良的裝備和訓練有素漸漸穩住了陣勢。
但由于魏軍皆是騎兵,天然對步兵有優勢,故河西軍損失也超過了近一萬餘人。
與此同時,檀道濟帶着兩萬騎兵已悄悄進抵戰場外圍。
大帳内,檀道濟正負手來回踱步,心中焦慮重重。
檀道濟文武全才,自加入河西以來,屢立戰功,備受大都護信任、重用。
他曾擔任雁門關守将,知道魏軍鐵騎實力不俗,故十分擔心王鎮惡所部安危。
但他卻不敢冒然出兵相救,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講,王鎮惡麾下那三萬步兵,就是專門用來消耗魏軍騎兵。
除非等到絕佳時機,不然哪怕三萬步兵全軍覆沒,檀道濟也得按兵不動。
正當檀道濟憂心忡忡時,賬外傳來親兵禀報:“啟禀将軍,邺城急報。”
“快拿進來。”
不多時,一名斥候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行一禮,将一封密函高高呈上。
檀道濟先看了一眼油漆封印,确認沒被打開過,才放在桌上慢慢打開。
他越看越驚喜,步兵表現完全出乎了預料。
雖然付出了巨大代價,但卻擋住了胡騎沖鋒,為接下來全殲敵人打下堅實基礎。
在密函最後,斥候還提到,邺城内魏軍已坐不住了,很有可能出城助戰。
看到這兒,檀道濟不由笑出聲來。
他心中明白,城内魏軍出城那一刻,就是他率軍突襲之際。
看完書信,他當即下令道:“傳令全軍,準備拔營出發!”
……
當敵我雙方都準備打出己方底牌時,城下厮殺仍在慘烈進行着。
有了前車之鑒,于栗磾将騎兵陣線排得很散,以減少河西弩兵殺傷。
同時,他将一直沒舍得動用的具裝重騎兵也派了出來。
原本魏軍中沒有這類騎兵,但後來滅了燕國,拓跋珪遂學會了慕容家看家本領。
這一次為了重創河西,他特地将五百重騎兵交給于栗磾指揮。
看到敵軍再次變陣,王鎮惡不甘示弱也調整了部署。
沖在最前面者依然是弩兵,但他們的任務已由攔截變成了誘敵。
真正承擔狙殺胡虜重騎者,乃手持陌刀的重裝步兵。
當戰事再次打響後,弓弩兵迅速退到後面,将道路完全讓開。
随着一陣甲葉碰撞聲響起,一隊隊陌刀手排陣而出。
他們身上穿着步人甲,手上拿着長長陌刀,渾身上去被包裹地嚴嚴實實。
由于對體力有着極高要求,以至于每年都有成千上萬人想加入陌刀隊,但最終入選者卻寥寥無幾。
在河西衆将眼中,陌刀手無疑是當今最厲害的步兵。
他們完全不懼騎兵沖殺、弓箭射擊,可以正面硬抗騎兵。
今天陌刀隊遇到的敵手也不同凡響,乃魏軍精銳中精銳——具裝重騎兵。
這些重騎兵披着厚厚重甲,基本上不懼弓箭殺傷,隻有大型床弩才能對其造成傷害。
魏軍重騎輕松越過了那道死亡地帶,幾乎沒受什麼傷害就沖到了河西軍陣前。
不管是于栗磾,還是叔孫建看到這一幕,總算松了口氣。
兩人均認為重騎兵乃河西弩兵克星,接下來戰事将輕松許多。
叔孫建甚至興奮地狠狠揮了下拳頭,以為勝券在握,然接下來一幕卻讓他畢生難忘。
他眼睜睜看到河西弩兵從容向撤到後面,緊接着一隊盔甲玄亮的步兵迎着魏軍重騎兵殺了上來。
領頭之人,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河西猛将蒯恩。
隻見蒯恩手持陌刀,怒目圓睜,大聲喊道:“兄弟們,殺胡。”
“殺胡!”
衆陌刀手一聲呐喊,齊齊排陣而出。
他們速度并不快,但步伐卻整齊不亂,戰意高昂。
在與敵接戰那一刻,他們同時舉刀斜斜地劈向胡騎。
衆人動作一緻絲毫不亂,斜砍橫砍都是那麼整齊劃一。
手上陌刀猶如吞噬生命的惡魔,每一刀下去,總是血光四濺。
蒯恩目光兇狠地盯着一個胡騎,當對方長矛剛刺出來時,他猛然揮起陌刀,一下子砍斷了對方長矛。
而後他再一回手,頓時将那胡騎砍作兩段。
都顧不上抹一抹濺在臉上的鮮血,蒯恩又拎着陌刀揮向了旁邊。
“噗!”又一顆好大的頭顱,帶着一蓬血霧斜飛出去。
屍身卻随着戰馬又繼續向前跑了幾步遠,才掉了下來。
陌刀手就像一群猛獸沖進敵群之中,如牆而進,像鉸肉機一樣,絞殺着敵人。
所過之處,無論是胡虜還是戰馬,隻要被卷進這面用陌刀組成的牆壁裡,留下的總是一地碎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