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連環重擊之二
“撤退?怎麼撤?你沒看到河西軍布置在兩翼的騎兵已包抄上來?”
“一旦冒然撤離,大軍必然崩潰,屆時兵敗如山倒,大王危矣。”
“你不過是個白面書生,懂什麼行軍打仗?”
“長史大人此議當真居心不良,竟欲險大王于死地。”
撤兵之議遭到拓跋虔等宗室将領極力反對,張兖畢竟不是燕鳳,哪怕他位居顯要,可缺乏足夠的資曆,又沒有定國之功,關鍵時刻怎麼可能壓制住北魏這群驕兵悍将。
張兖面色蒼白,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默然不語,隻得退到一旁。
自永嘉之亂,胡虜入主中原以來,胡漢矛盾在各政權中屢見不鮮。
哪怕在河西,同樣存在胡漢矛盾,而這恰恰是衛朔推行民族融合的原因。
曆史上,崔浩被滅族,除了他自己作死外。
還有一大因素是對其推行漢化政策不滿的拓跋貴族,在一旁扇陰風、點陰火。
正在前方浴血厮殺的拓跋珪,絕然想不到值此關鍵時刻,内部竟産生了分歧。
這正好體現出決策者之重要性,假若拓跋珪在,以其手段、權謀,定能輕易擺平各方。
但眼下面臨為難險局,後方衆将誰也說服不了對方,隻能在撤兵、堅持之間搖擺不定。
時間在拓跋虔、安同、張兖等人争論中,一點點流逝,戰場形勢愈發對拓跋人不利。
康龍狂暴地掄起陌刀,不知疲倦般不停劈砍,周圍鮮血已沒過其腳面,腳下鮮卑人屍體鋪了一層又一層。
其仗着身高力沉,硬生生在鮮卑陣中蕩出一條血肉胡同,殘肢斷臂鋪滿沿途
在他的帶領下,陌刀手們踩着遍地血泊,如牆而進。
陌刀手如同地獄中走出的惡鬼,戰場上除了陌刀飛舞,隻有沉重的吐氣聲。
陌刀的巨大殺傷力震驚了拓跋珪,眨眼間已有數千騎兵陣亡。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僥幸活下來的騎兵早已膽寒,他們不顧将領再三呵斥,拼命想撥轉馬頭逃離戰場,離開那些身穿重甲、手持陌刀的魔鬼。
甚至有的騎手見後方道路擁擠,遂直接一頭撞向旁邊廂車,他們甯願被弩兵射死、長矛兵刺死,也不願沖上去被陌刀砍成一地碎屍。
眼見局勢愈加不利,長孫嵩、拓跋儀、拓跋遵、來大千等将相互一打眼色,由親軍将領來大千護住拓跋珪撤退,其餘衆将則留下拼死狙擊河西軍。
拓跋珪一邊被來大千扯住往後退,一邊悲呼大叫:“啊,我的勇士啊。”
一想到近萬部落精騎,被陌刀手屠殺殆盡,拓跋珪隻覺得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
自北魏立國以來,何曾受過如此重創?簡直比當年代國滅亡還要嚴重。
當初代國被滅,因拓跋什翼犍意外身亡之故,部落實力幾乎未受什麼損失。
此次卻不一樣,拓跋珪來朔方,主要是威懾各胡族,因此幾乎全是部落精銳。
假若全折在此處,北魏雖不至于一蹶不振,但至少數年心血将付之東流。
康龍再次用劈殺一名鮮卑騎兵後,高高舉起沾滿血肉的陌刀,仰天狂叫起來。
其餘衆陌刀手見狀亦不由吼叫起,這是勝利的歡呼聲。
一直關注戰場形勢的衛朔,也已察覺敵軍不支,是時候給敵人最後一擊啦。
在衛朔忙着催促重甲騎兵出擊時,拓跋儀、長孫嵩、拓跋遵三将正死死拖住河西軍。
魏軍幾員主将雖曉得此戰怕是兇多吉少,但戰鬥打到這份上,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為魏王撤離争取寶貴時間。
不然一旦魏王有了閃失,那就不是折損數萬大軍的事啦,很有可能導緻整個邦國崩潰。
因此,哪怕死再多人,長孫嵩、拓跋遵、拓跋儀也不會心疼。
長孫嵩、拓跋遵負責攻擊,九原公拓跋儀親自在後方督陣,凡有後退者,一律就地斬首。
長孫嵩更是連連大呼:“此戰關乎大魏國運,如不能勝長孫嵩今日願死于此地。”
在衆将不斷激勵下,魏軍登時士氣大盛,堪堪擋住了河西軍進攻,戰事再次陷入焦灼。
……
“主公,此戰再無懸念,鮮卑人敗局已定。”崔浩親眼看到拓跋珪逃走,才如釋重負。
“隻能說大局已定,不過也要小心敵軍臨死反撲!”
正當衛朔、崔浩兩人就形勢交流意見時,卻見沮渠蒙走了過來。
“主公,重騎兵已列陣完畢。”
“好,即刻命令重騎兵出擊,争取一舉擊潰敵軍。”
重騎兵出擊,沒有殺聲震天的口号,他們靜靜立在馬上,透過厚重的頭盔面罩,雙眼射出道道寒光,預示着一場屠殺即将上演。
這是河西曆時大半年,耗費無數心血,精心打造的全具裝鐵甲騎兵。
不僅騎兵身着鐵甲,連戰馬也是全副披挂鐵甲。
當其推進時,仿佛一堵鋼鐵城牆迎面壓來。
五百命重騎兵排成兩排,先是慢跑,然後慢慢提升速度。
難得的是當速度達到極緻後,重騎兵依然保持着整齊陣型。
連人帶馬被铠甲全副武裝起來的重騎兵,猶如滾滾海浪不斷前行,馬蹄重重踩在地上發出震耳欲聾般聲響,整個地面似乎在劇烈顫抖。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鮮卑人愈發驚慌起來,紛紛不知所措。
在鮮卑人眼中,這些重騎兵看起來像移動着的鋼鐵怪物,是那麼的猙獰可怖。
射出來的箭矢打在他們身上,毫無用處,隻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反倒是一個個鮮卑騎兵,被重騎兵毫不留情地碾壓成碎片。
本來已岌岌可危的鮮卑陣線,刹那間出現一個巨大缺口,而缺口還越來越大。
此刻在重甲騎兵沖擊下,鮮卑人已徹底崩潰了,真正的兵敗如山倒。
看到這一幕,原本還不甘心撤離的拓跋珪登時腦中一片空白,臉色變得煞白煞白。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臨到最後,衛朔手中竟還握有一張殺手锏。
不過,拓跋珪不愧是枭雄,在如此危機之下,很快就恢複了冷靜。
他先是親手斬殺了數十個不聽指揮的逃兵,接着又布置起撤離計劃。
在拓跋珪努力下,後軍總算穩住了陣勢,撤離行動已有了秩序。
隻不過他有回天之術,也挽救不了戰場上的頹勢,隻能含恨看了一眼戰場,帶着滿腔不甘心逃向遠方。
重騎兵,仿佛一隻張開大嘴進食的怪獸,瞬間在敵軍陣線上,咬下一道長達半裡左右的缺口,并一舉壓垮鮮卑人防線。
幾番沖擊下來,死在重騎兵馬蹄下的鮮卑人不計其數。
面對重騎兵再三摧殘,鮮卑騎兵再也沒了悍不畏死的氣勢,紛紛開始選擇逃亡。
衛朔抓住時機,立即讓河西軍發起反擊,無數河西士卒沿着重騎兵突擊過的血路,殺向潰敗的鮮卑人。
此刻已迂回包抄到位的輕騎兵,在王仲德、沮渠男成帶領下,正拼死狙擊敵軍逃跑。
除了拓跋珪帶走了數千精銳外,眼下戰場上還剩不到兩萬左右鮮卑人。
這部分人雖仍在浴血抵抗,但已改變不了滅亡命運。
“拓跋珪已逃,降者免死!”
戰場上響起讓鮮卑人感到恐懼的喊聲,拓跋珪一逃,徹底瓦解了鮮卑人最後鬥志。
除了長孫嵩、拓跋儀、拓跋遵三人帶着少數心腹在浴血厮殺外,其餘鮮卑人徹底喪失鬥志。
河西輕騎兵兩翼殺向鮮卑側後,戰場主動權,漸漸落如河西軍掌控之中。
渾身上下血迹斑斑的長孫嵩,踉踉跄跄來拓跋儀面前,苦笑道:“九原公,看來你我是在劫難逃了。”
“死則死矣,有何懼哉?!”拓跋儀夷然不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隻可惜再不能追随魏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