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間，峽谷之内布滿了斷臂殘枝，鮮血、内髒也是四處橫飛。

　　一個個後燕人被滾木擂石砸翻，屍體躺在地上被戰馬來回踩踏，整個山谷猶如森羅地獄。

　　訓練有素的後燕人，在主将張崇安撫下，漸漸穩住陣腳。

　　步卒用盾牌圍攏在一起，掩護弓箭手往上反擊。

　　張崇躲在盾牌後面，細細一思量，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必須馬上沖出峽谷才有生路。

　　他當即大喝一聲：“副将何在？”

　　隻見一滿身血污的将校戰出來，抱拳道：“末将在。”

　　“看到左側山地沒有？那裡由西燕人駐守，攻擊較弱。”

　　“本将命你帶三百精銳，攻擊此處山地，務必奪取制高點，否則你提頭來見。”

　　“諾，末将領命，奪不下山脊，末将願誓死以報。”

　　副将立下軍令狀後，親自選出三百精銳，不顧當頭而下的箭矢、滾石，從一邊不太陡峭的山坡拼死往上沖。

　　為了掩護副将，張崇親自執刀督戰，組織弓箭手往上射箭掩護。

　　盡管山上石落如雨，箭似飛蝗，爬坡的後燕人死傷累累，卻無一人敢後退一步。

　　按說西燕、後燕皆是鮮卑所建，可兩國軍隊表現截然不同。

　　與羸弱的西燕人不同，後燕人果然剽悍。

　　特别是那三百精銳死士，人人手持長刀四處揮舞砍殺，所遇朝西燕士卒無一回合之将，均被一一擊殺。

　　經過一番淤血拼殺，後燕人總算攻破了防守力量較為薄弱的西燕陣線。

　　在激烈的搏殺中，三百精銳死傷一百六十多人，最終有一百二十多登上了山頭。

　　眼看西燕人漸漸擋不住後燕沖擊，王鎮惡隻好命高進之、薛彤各帶兩百人前去支援。

　　等河西軍一加入戰團，原本氣勢洶洶的後燕軍攻勢頓時一滞。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王鎮惡見各部已将敵人團團包圍，随即下達了總攻命令。

　　經過一個多時辰，聯軍終于将張崇部消滅幹淨，其中蒯恩、高進之分别斬殺了張崇與其副将。

　　見已消滅敵人，王鎮惡便果斷地下令撤退，霎那間原本滿地都是聯軍士卒的山頭一下子撤的幹幹淨淨。

　　剛才喧嚣不安的峽谷，頓時平靜下來，隻留下滿地的狼藉，到處都散落着盔甲、箭支、盾牌、大刀、長矛之類的兵器，谷地上滿地都散落着鮮血，樹枝上挂着人的殘肢和内髒。

　　河西軍初入三晉之地，雖然兩戰兩捷，殲敵一萬三千餘人，可對于整個戰局來說，還無法起到決定性作用。

　　戰後雖然慕容友再三向慕容永請命，要求調河西軍南下參戰。

　　可因慕容永心懷疑慮，依舊沒有對河西完全放下戒心，再加上晉陽危機已解，使得局勢稍微緩和，故他拒絕了慕容友好意，隻命河西援軍暫駐晉陽等候下一步指示。

　　……

　　晉陽之戰勝利拉下帷幕，也讓河西軍入晉參戰之消息傳遍天下。

　　原本姚苌認為這是後秦突襲河西的絕好機會，不料此議卻遭到仆射尹緯極力反對。

　　“陛下，河東戰場上，滿打滿算才一萬多名河西軍。”

　　“相對于對實力雄厚的河西，這點兵力根本不算什麼，遠未影響到河西邊防安全。”

　　“甚至無需再調動其他兵力，僅僅是隴右駐軍，足夠咱們頭疼。”

　　“更别說沒有北魏支持，僅靠大秦根本無法撼動河西。”

　　“既如此咱們聯合北魏一同出兵不就行啦？”

　　“聯合北魏？哼，若臣所料不錯，拓跋珪肯定不會同意此時偷襲河西。”

　　“哦？這是為何？”

　　“那拓跋珪不是與衛朔有血海深仇，怎也會眼睜睜放棄眼前機會？”

　　“陛下有所不知，對北魏而言，當前保住西燕，不讓後燕吞并三晉之地，遠比偷襲河西重要的多。”

　　“仆射是說拓跋珪擔心慕容垂消滅西燕後，對北魏威脅太大？”

　　“這是自然，其實從後秦角度來說，與慕容永做鄰居，遠比跟慕容垂打交道要安全得多。”

　　經尹緯提醒，姚苌這才想起，他光想着偷襲河西，竟把慕容垂這頭猛虎給忘了。

　　真要讓慕容垂占了河東，誰敢保證後燕不會趁勢西入關中？

　　“哎呀，多虧愛卿提醒，不然朕險些誤了大事。”

　　不得不說，尹緯猜得很對，拓跋珪的确沒有偷襲河西之意，眼下其全部精力都被河東變故吸引。

　　通過去年進擊高車諸部，戈壁以南草原諸部皆向北魏臣服。

　　至此，拓跋珪已擊敗草原強鄰，讓北魏國力大增，成為北方實力最強大的政權之一，具備了入主中原之條件。

　　拓跋珪深知若要實現拓跋部入主中原之夢想，則必須擊敗慕容垂、吞并後燕。

　　以前燕強而魏弱，且拓跋氏複國之初國内局勢不穩，頻頻爆發内亂，同時四面還有強敵虎視。

　　再加上兩國乃世婚之邦，因此不管是出于何種考慮，拓跋珪都隻能選擇與後燕交好。

　　然而近來，當北魏解除了背後威脅後，後燕已從盟友漸漸轉變為阻擋北魏進一步強大之絆腳石。

　　随着國力日強，雄心勃勃的拓跋珪已不甘繼續臣服後燕，甚至業已蔭生了滅燕之心。

　　與此同時，慕容垂也對日益強大的北魏起了忌憚之心。

　　他雖無吞魏之心，卻還想繼續控禦北魏，使其成為後燕藩屬。

　　如今因為雙方實力對比發生了變化，使得雙方關系變得十分微妙。

　　這一次後燕忽然發兵攻打西燕，事先更是沒有向北魏透露絲毫。

　　直到戰事爆發，拓跋珪才知道後燕大軍已越過了太行山天險。

　　迫于魏燕聯盟之名，拓跋珪不好直接派兵支援西燕。

　　于是，他下令大将拓跋虔率大軍進駐平城，緩緩逼近魏燕邊境，以為西燕減輕壓力。

　　隻是拓跋珪顯然低估了慕容垂實力，先是晉陽被圍，緊接着又是北方數個郡縣淪陷。

　　并州局勢迅速惡化，讓拓跋珪心急如焚。

　　正當拓跋珪考慮要不要與燕斷盟出兵救燕時，忽然傳來河西軍大舉入晉消息。

　　得知河西介入并州戰事，拓跋珪一下子放下心來。

　　他與衛朔交過手，曉得河西軍厲害，自然不再擔心西燕局勢有變。

　　果真如他所料，河西軍很快穩定了并州局勢。

　　正當拓跋珪繼續坐山觀虎鬥時，部分北魏将領、大臣紛紛上書，要求偷襲河西。

　　其中尤以宗室拓跋烈最為積極，他因兄長之死，對河西恨之入骨，堅決要求趁着河西深陷河東時突襲朔方。

　　拓跋烈的提議得到一部分北魏重臣支持，衆人皆認為眼前正是重創河西的絕佳機會。

　　好在北魏上下不全是目光短淺之輩，奚斤、張兖、燕鳳、許謙等人皆不贊同此議。

　　“諸位，此時突襲河西除了讓慕容垂坐收漁利外，對北魏又有什麼好處？”

　　面對張兖質問，拓跋烈不甘示弱道：“怎麼沒有好處？北魏正好重奪朔方！”

　　“将軍怎敢誇口一定能攻下朔方？”

　　“須知目前河西派到并州的兵力僅僅一萬多人，更沒有從朔方駐軍當中調動一兵一卒。”

　　“再加上李暠、崔浩二人在，誰敢保證突襲一定會成功？”

　　“哼！光憑嘴上說自然不行，不試試又怎知打不下朔方？”

　　見拓跋烈如此冥頑不靈，張兖頓感頭疼不已。

　　拓跋烈是宗室之人，身份尊貴又手握大權，他一介漢族文臣，即便背後有拓跋珪支持，也不好太過得罪對方。

　　想到這兒，他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将軍，兖知道你痛恨河西人，恨不得現在殺到姑臧去。”

　　“但考慮問題不能感情用事，眼下河西援救西燕，從利益上來說，與北魏一緻。”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但不能扯其後腿，還應明裡暗裡地給予支持。”

　　“最好讓河西跟後燕打個兩敗俱傷，也好讓我們坐收漁利。”

　　“嗯，洪龍之言深得我心。”

　　“傳寡人命令：任何人不得将令，不得私自向朔方調動一兵一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