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懷才不遇
看了一眼狼狽離去的劉主簿,衛朔小聲嘀咕道:“按理說,主簿大小也是個官兒,不至于連吃酒都沒錢付吧?”
此言恰好被回轉的小二聽到,他沖着劉主簿落寞背影啐了一口。
“呸!什麼主簿?那都是老黃曆了!隻不過鄉裡街坊客氣,小的才稱呼他一聲主簿。”
“遇到個街邊混混,人家隻會直呼他大名劉穆之,連個表字都懶得叫。”
“什麼?你……你再說一邊,剛剛那人叫什麼?”
“劉……劉穆之啊。”
得知剛才那個落魄讀書人就是自己苦苦追尋的大才,衛朔不由怔立當下。
旁邊崔宏察覺有異常,踱步來到身邊,輕聲問:“主公怎麼了?”
衛朔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低聲音回道:“剛才那個就是我要找的人。”
“主公指的是剛才那個賴賬的落魄主簿?”
崔宏眉頭緊皺,顯然他無法将一落魄讀書人與所謂的世外高人聯系在一起。
“沒錯,正是此人!”
“玄伯公莫要小觑他,此人才華當與體業、伯淵不相上下,甚至有過之而不及。”
“什麼?!這……這也太不可思議啦。”崔宏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衛朔所言為真。
“主公,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直接上門拜訪嗎?”
“不,不要輕舉妄動,且先派人暗中将此人情況打探清楚再說。”
“屬下明白。”
……
不提衛朔等人忙着安置歇息,單說劉穆之狼狽離開後,滿臉羞憤地往家趕去。
走在路上,劉穆之失魂落魄,沒想到短短月餘,他竟連遭兩次羞辱。
如今他已過了而立之年,可仍然是一事無成。
并不是他沒有本事,實在是當今天下乃世家當道,他一介寒門想要出頭何其難也!
再一想前幾日有消息傳來,說原來的街坊鄰居、大混混頭目劉裕飛黃騰達了,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有時他還會暗暗埋怨自己為何不像劉裕一樣能打,這樣他也可以去投軍,說不定現在也能混上個一官半職。
“唉,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劉穆之忍不住仰天長歎,同時也為自己懷才不遇感到忿忿不平。
别看劉穆之自幼家境貧寒,說起來他也是自幼飽讀詩書,長大後還做過琅琊内史、建武将軍江敳的主簿。
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娶了一個豪門旁枝小姐做老婆。
劉夫人出身濟陽江氏,濟陽江氏乃高門士族,其中作《徙戎論》的江統就出自江氏,之前用過劉穆之的瑯琊内史江敳就是江統的孫子。
不過劉穆之妻子隻是出身江氏旁枝,要不也不會嫁給劉穆之這種寒士為妻。
劉穆之有個不算缺點的缺點,即喜好吃喝,史書記載:“嗜酒食,不修拘檢。”
如果他出身豪門大戶,這肯定算不上什麼缺點,反倒有可能如王羲之愛鵝一樣,成為世家名士獨有特征。
隻可惜劉穆之出身寒門,家裡沒錢,自然也就無法供他吃吃喝喝。
以前他有官職在身時,尚能勉勉強強滿足口舌之欲。
但他自視甚高,如鲲鵬展翅,能扶搖直上九萬裡。
可惜出身太低,在别人眼中就是個刀筆吏、池塘中的小蝦米。
在懷才不遇、屢遭白眼後,他一氣之下辭官回到老家,成了一個無業遊民。
沒有了經濟來源,自然無法滿足口舌之欲。
而劉穆之嶽家雖然隻是江氏旁支,卻也比一般小門小戶有錢的多,且時常舉行宴會。
因此,劉穆之仗着臉皮厚,時常去丈人家蹭吃蹭喝。
這樣一來導緻江家人十分看不起劉穆之,每次看到他來,全家臉色頓時變得烏雲密布。
以至于連他老婆也覺得十分難堪,時常提醒劉穆之,讓他發憤圖強。
然而劉穆之對此全當成了耳邊風,還是經常去嶽家蹭飯。
就在前不久,江家大宴賓客,請了當地有頭有臉的人,擔心劉穆之跑來丢人,特地沒有通知他。
但劉穆之嗅覺敏銳,聞着香又來了。
江家沒有辦法,在角落安排了一個座位。
劉穆之大大咧咧地入座,酒足飯飽以後,看到桌上有新采的槟榔。
于是他就問小舅子:“我能不能拿幾個回家?”
誰知小舅子原本就一肚子氣,再一看他嘴流涎水的樣子,頓覺姐夫丢人現眼,遂滿臉鄙視道:“你知道槟榔有什麼用處?是消化食物的,你有幾天能吃飽?拿這個回去用得上嗎?”
當時,現場賓客們聽了全都哈哈大笑。
劉穆之狼狽不堪,跌跌撞撞逃回了家。
這一次經曆被他視作奇恥大辱,從此之後再也沒去過江家。
不能去嶽家混吃混喝,劉穆之日子一下子難過起來。
最終他實在忍不住了,隻好跑到酒館中賒賬吃喝。
結果沒想到,今天又被店裡小二冷嘲熱諷一頓。
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闆,視衆生為魚肉。
萬裡飛雪,将蒼穹作洪爐,溶萬物為白銀。
雪仍在落,風亦未消,劉穆之滿腹心事地回到自家。
正要推門進去,他忽然聞到一股肉香傳出,劉穆之滿心疑慮,家裡如何有錢買肉吃?
他推開房門一瞧,隻見正中一張方桌上擺滿了酒菜,慮之、式之、花娘幾個孩子正圍在四周眼巴巴瞧着。
三個孩子一看到父親回來,登時眼前一亮,嘴裡喊道:“奧,哦,哦,阿爹回來了,阿爹回來了,我們有肉吃啦!”
這時聽到動靜的劉江氏也從裡屋走了出來,她看了一眼丈夫,總覺得他今天心事重重。
“夫君,你回來啦?餓壞了吧?快坐下吃吧。”
在妻子招呼下,劉穆之一屁股坐下,由于有心事,使得往日看起來誘人的佳肴,此時吃在嘴裡味同嚼蠟。
看到劉穆之隻吃了幾口就停下了筷子,劉江氏不由關心地問:“夫君,你生病了嗎?怎麼今日隻吃這麼少?這可是我兄弟專門買來給你賠罪的。”
“賠罪?賠什麼罪?”一提起小舅子,劉穆之就忍不住想起在江府受的屈辱。
“還能有什麼?還不是為那日宴席上發生的事?希望夫君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弟弟一般見識。”
“夫人放心,我早忘記發生了什麼。”劉穆之故作大方道。
劉江氏看到這一幕輕輕歎了口氣,看來自家夫君還真是對江家有了心結。
其實這一桌酒菜根本不是什麼江家賠罪送的,而是她剪掉半截頭發賣掉換來的。
劉江氏不願意劉穆之跟娘家鬧别扭,不然她夾在中間不好做人,這才想到用頭發換錢。
“夫人,為夫想好了,不能再這麼無所事事下去,過幾日我打算出去找事做。”
正當劉江氏還在想如何化解丈夫與娘家矛盾時,忽然聽見一向憊懶的丈夫竟主動提出要出去找事做。
要知道當年為了讓劉穆之上進,她可是用了很多辦法,卻最終都失敗了,沒想到今日自家丈夫忽然間轉了性。
“夫君,你……你沒事吧?”
望着滿臉擔憂之色的妻子,劉穆之苦笑道:“以往我自視甚高,總夢想有朝一日被人慧眼識英才而相中,從不願去做一些小事情。”
“可眼下我已三十二歲了,仍然一事無成,甚至連養家糊口都成了問題。”
“正所謂,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我想通了,先從小事做起,然後等待機會來臨。”
聽到夫君這樣講,劉江氏才算放下心來,當下又細細叮囑起劉穆之來。
至于三個孩子哪裡顧得上父母談什麼,如今正全身心都放在吃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