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樓是豐城最大的酒樓,聽說這裡随便兩道小菜便能花上你上百兩銀子,而三樓以上的包間更是千金難求,四樓頂樓的那個房間已不是金錢能衡量,沒有足夠的身份與勢力,這裡概不對外開放。
蕭天離坐在四樓上的欄杆上,藏藍色的長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手裡頭拎了一壺千金一杯的“醉今宵”,還是有點懷念梨花白的味道,這酒的味道太過醇厚了些,不如梨花白的清淡。
莫百衍是一個年約二十三四上下的男子,長相無甚特别,但是站在那裡卻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樣事物:劍。
黑色的衣衫被高處的風吹着,卻紋絲不動的貼在身上,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給人以安心的感覺,隻是他目光有些焦作,像是在等什麼人。
蕭天離白了他一眼,把酒壺丢給他說道:“你等的人來了。”
“啊?”莫百衍聞言連忙擡頭,跑到欄杆邊上往下看,果然看見兩頂轎子停在了金風樓前面,臉上露出極為開心的笑容。
蕭天離恨恨地奪回酒壺灌了一口,讓這家夥去宣搖國本是看他沉穩持重,正好說服宣搖國的國君讓他與自己聯手,哪成想這人卻看上了人國君的妹子,還敢延誤歸來的日期!這樓下的兩頂轎子裡坐的可不是正是他們麼?
莫百衍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進來,疑惑地看着蕭天離。
蕭天離無辜的一聳肩:“我說他們來了,又不是說他們來我們這兒了。”
“那他們在哪裡?”莫百衍急問道,他的心上人可就在那轎子裡。
蕭天離提腳踩了兩下地,莫百衍立時明白過來:“爺你是說他們在樓下?”
“對,蕭天越今日在三樓請他們。”蕭天離笑道,這金風樓是他開的,他不肯把這四樓層包給蕭天越,誰也沒辦法。
“百衍,交給你了。”蕭天離沉重地拍了拍莫百衍的肩,就繼續抱着酒壺喝酒去了。
莫百衍搖了搖頭,拍動幾處機關,那青石闆做的地面便裂開一道縫來,與下面三樓隻隔了一層鏡子一樣的東西,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樓下一舉一動,樓下卻看不到樓上的人。
這四樓貴來貴去,最貴的地方便是這裡了。
蕭天離看莫百衍正貼耳聽他們的交談,但懶了身子看着這豐城的流光溢彩,先是向西看了一會兒,又朝東看了片刻,最後又看回西邊。
“爺,你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莫百衍說道。
“沒有。”蕭天離目光閃了一下,搖搖頭。
“那就好。”莫百衍的話有很多玄機,蕭天離此時出不得一點亂子,最好什麼問題都沒有,“爺怎麼不請宣搖國的國君?”
蕭天離目光悠長,喝了一口酒,不懷好意地笑道:“瑾諾此人生性謹慎,最喜平和,總要讓他先在蕭天越那裡吃點苦頭才能讓他明白,跟誰合作是最明智的。”
“我在宣搖國有一些日子,我倒覺得,宣搖國君并非傳說中的那般無能軟弱,他隻是不喜歡戰争。”莫百衍回憶着說道。
“不喜戰争?哼,想得天下,哪有不死人的!”蕭天離冷笑一聲,将瓶中的酒一飲而盡,走到莫百衍旁邊看着樓下三人。
若齊傾墨在這裡,她一定認得出這就是今日在天寶閣的那個男子,他正與太子推杯換盞,嘴角溫和的笑意小心地藏着疲憊與厭惡。
“他倒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蕭天離很敏銳地抓到了瑾諾的一閃而的疲色,“他們在說什麼?”
“太子希望宣搖國借兵給他。”莫百衍目光警惕地看着下方。
“我猜那個瑾諾一定不肯。”蕭天離笑道。
“自然,所以太子又叫他在幾日後的皇上的大壽上與他示好。”莫百衍說。
“他肯定也沒答應。”蕭天離太了解瑾諾這個人,他是決不會參與到臨瀾國的奪嫡之争中的。
“他說一切再看。”莫百衍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太子此行隻怕要空手而歸了。”
“所以這就是我請不動瑾諾而太子請得動的原因。”蕭天離坐在椅子上說道:“你與他那個妹妹關系匪淺,若我請他相助,他要拒絕的話得費好一番唇舌,太子就不同了,不必擔心會傷到他那個妹妹的心。”
莫百衍想了一下才說:“葉淩奚天真無邪,宣搖國君對她的确多有偏愛。”
“還不是讓你拐跑了?”蕭天離揶揄着一本正經的莫百衍。
莫百衍清咳下喉嚨,避開這個話題說道:“宣搖國的上一位國君膝下無子,是禅位給他的,他到底有何才能?”
“你與他相處了那麼久,你不知道嗎?”蕭天離反問。
“我始終看不透他,他幹淨透明,似乎能讓人一眼就看穿,但總讓人覺得哪裡不對勁。”莫百衍皺眉搖頭。
蕭天離聽了莫百衍的話,隻說道:“那就别想了,他不幫太子已是萬幸,青沂國的那位隻怕就沒瑾諾這麼好對付了。”
“殷笑聞?”莫百衍疑惑道。
殷笑聞是青沂國的太子,更是青沂國唯一的皇子,登位之事隻等青沂國現在的國君百年之後。聽說他為人豪爽,行事霸道,别具王者之氣。
臨瀾,宣搖,青沂三國是這個世界是最強大的三國,鼎足而立,周邊小國莫不朝拜,其中臨瀾是以疆域最廣,獨占三分之二,宣搖最為富庶,從不起戰禍,而青沂剛是民風彪悍,個個都是能征善戰的猛将。
蕭天離卻不再說話,長長的目光不知投向何處,這一個看上去安靜詳和,又寫滿着天子威嚴的豐城,将在這幾日裡不知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也不知齊家那位準備好了沒?
甯靜的夜裡,隻有蠟燭爆起燈花的聲音,齊傾墨早脫了寬大的外袍,隻着了中衣坐在地上拿過一張又一張不知是誰的筆迹,模仿着上面的筆迹。
夏季終于開始了他令人煩悶的燥熱,齊傾墨的後背早已汗濕,泠之繼心裡過意不過,研一會兒墨,給她打一會兒扇,模仿别人的筆迹不比自己寫,橫撇豎揦至少要形似,這萬民書是呈給皇上的,半點也馬虎不得,不然讓人查出有兩處筆迹相同,那就是掉腦袋的事了。
齊傾墨揉了揉發酸的手臂,看了下已經寫好的部分,才不過區區十分之一,看來接下這苦活兒害得是自己啊,不由得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繼續沾墨提筆。
“齊小姐?”泠之繼試探着喚了一聲。
“嗯?”齊傾墨對她的小惡作劇并不十分介懷,并不是因為齊傾墨大度,而是因為泠之繼是蕭天離的人,沒必要跟尚屬同一陣營的人鬧出隔閡。
“這都三更天了,要不先歇息會兒吧?”泠之繼開始有點佩服這個女人了,看她寫出的滿篇“吾皇萬歲”,字迹皆不同,而且排版整齊,一絲不苟,這份耐性就是她沒有的。
“不急,再寫一點。”齊傾墨繼續低着頭,一筆一畫勾寫。
泠之繼抿了抿嘴,跑到門邊敲了三下門,兩輕一重,顔回便推開一絲門縫問怎麼了。
“你去給齊小姐弄點兒吃的吧,這還不知道要寫到什麼時候呢?”泠之繼歎了口氣說道。
顔回古怪地看了一眼泠之繼:“你不是挺讨厭她的嗎?”
“你胡說什麼!我隻是……”泠之繼掄起拳頭作勢要揍顔回,最後又無力地放下了。
“你隻是怕她跟青微姑娘搶咱們爺對嗎?”顔回接道。
“唉……其實齊小姐也挺好的。”泠之繼煩惱地歎了一聲。
顔回毫不客氣的賞了她一個爆粟,說:“你可省省心吧,她根本不喜歡咱們爺!”
“啊?”
“她自己說的。”顔回跟泠之繼八卦了一小會,才去打了碗綠豆粥過來,遞給泠之繼讓她拿進去。
齊傾墨端着綠豆粥的手都有點抖,好不容易吃了兩口,坐在地上靠在牆壁喘了口氣,泠之繼也坐在一邊小心地問:“齊小姐你為什麼這麼會模仿别人的字迹?”
“寫多了就會了。”齊傾墨淡淡一笑,前一世啊,她被困在那個破落的小院子裡,除了寫字再沒有其它的樂趣,一天天從天亮寫到天黑,寫到沒東西可以寫了,就去模仿各家筆迹,竟模仿得可以以假亂真!
這一世倒沒想到這成了個天生的優勢了,世事好無常。
“哦。”泠之繼本以為她會多說點什麼,結果隻能失望地回過頭。
“不如跟我說說那位青微姑娘吧,你們這麼讨厭我,就是因為她吧。”齊傾墨揉着手腕和腰對泠之繼笑說道。
“這個不能說,說了爺會殺了我的!總之她是一個特别特别好的人。”泠之繼連連擺手,看上去打死也不會說了。
齊傾墨本也隻是随便找個話頭,看她不能說也不會追着問,隻說了聲“算了沒事”就繼續握筆開寫了。
她越是這樣泠之繼越覺得心裡過不去,在腦子裡掙紮了許久才說:“她救過咱家爺的命。”
齊傾墨的手一頓,救過命麼?那真是大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