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蕭天離在齊傾墨面前都表現得極為跳脫,有的時候甚至有些胡鬧,但齊傾墨知道,這位看上去儒雅風流的三皇子殿下,下起狠手來,絕對不會比自己溫柔半分。
在朝堂上的那些周旋,齊傾墨并不知道,蕭天離也不會讓她知道,就像他說的那樣想讓她享福,而不是日夜勞心。
但有些事兒,卻是自己找上門來的。至于是不是齊傾墨領人進門,那就另當别論了。
比如久未上門的平遙王爺趁着蕭天離不在府中的檔口兒,過來讨酒喝。
齊傾墨看着蕭遙連喝了兩壺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桂花釀臉不紅氣不喘,挑了挑眉頭,不由得看了看一邊的鵲應,她眼眶這些日子總是通紅,但顯然不是在心疼這些美酒佳釀。
“你這丫頭我能不能借兩天?”蕭遙終于最後嗞溜了一口小酒,有些不懷好意地望着齊傾墨。
“平遙王府府上缺人了?”齊傾墨一笑,論起行事不羁來,蕭遙才是真正的高手,做事總是沒個分寸輕重。
“不缺。”蕭遙倒是應得幹脆,“不過我見這丫頭傷心得很,怕她一傷心以後不再釀酒了,我以後就喝不到這樣的美酒了,總是一大憾事,所以本王想搭救一把沉溺在痛苦裡的小姑娘。”
齊傾墨眸光微閃,知道蕭遙這看似胡鬧的話,是在替鵲應着想。
這幾天三王府裡掃地的大媽都察覺出鵲應和顔回之間的那股子尴尬勁兒了,兩人以前見面了好不親昵,這兩天見了都像是躲鬼一樣躲着對方,絕不肯照面。
鵲應姑娘的眼睛更是紅了又紅,眼下的烏青一天比一天重。顔回小夥也蔫了往日的那股子精氣神,走路都駝着背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般。
蕭遙來三王府自然不是特地為了鵲應小丫頭來的,但是鵲應小丫頭卻是原就打算帶走兩天的。
鵲應聽了蕭遙的話,一時有些慌亂,她從小便跟在齊傾墨身邊侍候,從來不曾分開過,乍一聽蕭遙要帶自己走,不由得亂了心神,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求救似地望着齊傾墨,可憐兮兮地喊着:“不要啊,側妃娘娘,鵲應知道錯了,保證不再哭了,側妃娘娘你不要趕我走啊”
齊傾墨一看她這副可憐樣卻是笑了出來,轉頭看着蕭遙:“後院裡還有幾壇好酒,平遙王爺不妨去挑一壇帶回府中?”
“那本王要是要挑中了極品瓊漿,齊側妃你可不要舍不得。”蕭遙哈哈一笑,掀了袍子就往輕車熟路地往後院摸去,看來這三王府他熟得很。
等蕭遙走遠了,齊傾墨才拉起跪在地仍自慌亂流淚的鵲應:“傻丫頭。”
一聽齊傾墨的聲音軟了下來,鵲應才怔怔問着:“娘娘不趕我走了嗎?”
“我幾時要趕你走了?”齊傾墨不由得好笑。
“那剛才……”鵲應有些反應不過來。
“鵲應,你很喜歡顔回嗎?”齊傾墨把這事兒拖了這麼些天,原本以為鵲應自己會想明白,哪裡知道這丫頭鑽進了死胡同裡,卻是尋不到出口了,自個兒把自個兒折磨得好生難受。
鵲應就是跟着齊傾墨見識過再多大場面,陡然讓人這麼一問,還是有些害羞,又有幾分自薄:“我哪裡配得上他。”
“配不配得上是另一說,重要的是你真的喜歡他嗎?”齊傾墨畢竟兩世為人,對男女之情雖不能說看得透徹,但比起鵲應還是懂得多一些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天天瞧見他,聽他說話,看他笑,給他做好吃的……”
“可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他在你看不見的時候,依然在說話,依然在笑,也可以吃下别人做的飯菜,哪怕那飯菜難以下咽的時候,你覺得你的存在不那麼重要了,所以你很失落。”
齊傾墨這裡指的是,泠之繼有一次突發奇想,做了道蓮蓉糕給顔回吃,明明吃下去能讓人拉上三天三夜的肚子,可是顔回愣是眉頭都沒皺一下,通通咽了下去,還樂呵呵地說味道不錯。
“我……”鵲應不知該如何回話,她的确是這樣的感受,但這種感受就是那種……那種嗎?
“你不過是在争一口氣罷了。”齊傾墨笑道:“你跟着我,也學了我好些壞習氣,比如好強,比如不服輸,在有的方面這的确是一些好品質,但在這件事上這卻是一層厚布,蒙住了你的眼睛。”
“真的是這樣嗎?”鵲應迷惑地望着眼前這個最為信任的人,真的如齊傾墨所說嗎?
“叫你去平遙王府,是想讓你試一試,是不是沒了顔回你便活不下去,看不到顔回你的日子是不是就沒有别的事可做,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了。”齊傾墨笑道。
“那娘娘你怎麼辦?”鵲應一直是齊傾墨的貼身侍女,許多事都是鵲應一手打理,這會兒她走了,隻怕齊傾墨會不習慣。
“不最多過是月餘,我又不是殘廢。”齊傾墨倒是灑脫。
鵲應将下唇咬了又咬,眉頭皺了又皺,心思想了又想,最後終于說道:“娘娘是不是還有别的事要吩咐鵲應做的?”
齊傾墨一愣,心想鵲應果然越發冰雪聰明了,愛憐一笑:“是有些事,不過平遙王爺到時候會告訴你的。”拉着鵲應的手,齊傾墨語重心長地說道:“鵲應,你必須更快的成長。”
鵲應知道齊傾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有些事齊傾墨準備做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盡量不成為她拖累的階段,而應該要發揮出一些作用,能成為她的助力,不為别的,為了自保。
“鵲應懂了。”鵲應重重地一點頭,恰好蕭遙手裡提溜着兩壇酒滿懷慰籍地從後院回來了,鵲應連忙行了一禮:“平遙王爺。”
“小丫頭想通了?”蕭遙看上去心情大好,樂呵呵道。
“多謝王爺收留之恩。”鵲應本就是通心亮的人兒,知道這會兒不是問正事的時候,隻拿着自己的那點小事道謝。
“不謝不謝,以後沒事兒給本王多弄兩桌好席,釀兩壇好酒才是正事。”蕭遙哈哈一笑。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句玩笑話,在以後的日子裡,竟起到了那麼大的作用,大到知道真相的人笑彎了腰,揚飛了眉。
鵲應下去收拾行禮了,門口遇到泠之繼的時候,沒有像往前那般避開不見,反而落落大方的一笑,泠之繼反倒有些窘迫起來。
“上一回你們兩口子陰了我一道,這兩壇酒就當是緻歉了。”蕭遙護着兩壇酒,笑嘻嘻地望着齊傾墨。
齊傾墨眼力好,一眼就看出那可不正是酒窘裡頭最後兩壇桂花釀?但願蕭天離回來了不會找她鬧才好。
“你還要替我準備一份大禮,該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蕭遙的目光忽然幽深起來,這才符合他身為臨瀾國統領八十萬大軍鎮國大将軍的風範,隻一瞥的刹那裡,便能看見鐵血與果斷。
“我這不是把鵲應給你送過去了?”跟着蕭天離久了,齊傾墨也學到了他幾分厚臉皮的無恥風格。
蕭遙白眼一番,知道嘴上幹仗肯定不是齊傾墨的對手,扔了一封信給她,帶着一步三回頭喊着娘娘保重的鵲應小丫頭上了馬車,大搖大擺地從三王府裡頭走了出去,隻當沒看見躲在街角處的那幾個一壺茶喝了一下午的人。
于是第二天鄭威在朝堂上又參了蕭天離一道,說他暗中勾結平遙王爺,不知是有何企圖,蕭天離依舊不自辯,由着鄭威一黨大放厥詞。
倒是有個受過蕭遙恩惠的官員打抱不平地站了出來,替那個一年難得上幾回朝的平遙王爺鳴委屈:“平遙王爺忠君愛國,甘作孤臣,鎮守我臨瀾邊疆不受敵軍侵擾十數年,其中艱辛又豈是我等能夠知曉?又何時與人在暗中勾結過?下官聽說昨日平遙王爺去三王府時,三殿下正在外面……喝酒,這勾結一詞從何說起!”
嗯,三皇子喝花酒一事,還是不好拿到朝堂上來說的,畢竟有損天家顔面,也有損皇帝顔面,在外喝酒就夠了。
“哼,那李大人倒是解釋一番,為何平遙王爺會突然造訪三王府,而且是趁三皇子殿下不在的時候,莫非是與那個側妃娘娘……”鄭威陰陽怪調的尾音拖得極長,似乎故意勾起人聯想到什麼不好的方向。
三皇子不在府上,做叔叔的卻去府上做客,這的确足夠想象力豐富的人編出好幾個話本兒了。
一直唯唯諾諾的蕭天離終于擡起來頭,好一臉的悲憤,一張好看的臉都氣變了形,手指頭指着鄭威竟是哆嗦了半天,最後一咬牙一跺腳一拍大腿終于,破口大罵。
“鄭威,我什麼時候得罪過你個龜兒子了,就算我得罪你了,我家媳婦……我家娘子又何時得罪過你了?你要這般污蔑我們夫妻兩,你還要不要臉了,連個女人家都欺負,我看你這臭不要臉的不如直接一頭撞死在這金殿上,别給我們男人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