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和阿合莽正站在一輛馬車旁說話。
他們找到楊守文的時機非常好,正是楊守文剛作出涼州詞的時候。也正是因為這樣,楊守文并沒有去懷疑他們的動機,便答應了和他們一起出關。可是明秀這會兒一提醒,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被利用了!他們利用他,順利通關。
目光,在車隊掃了一眼。
原本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車隊,突然間變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一般而言,似這樣規模的商隊,大都是幾個商戶聯合組建起來。哪怕是中原的那些大商賈,要組建其這樣一支商隊都力有未逮。更不要說,這是來自狼山的胡商。
楊守文從沒有看不起胡商,但是狼山的胡商……
傾拔悉密所有的力量,或許能夠組建起這麼大的商隊,但可能嗎?
從阿吉和阿合莽的言行舉止來看,他們在這支商隊裡,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他二人邀請楊守文四人加入的時候,商隊裡竟無人反對。
而現在……
楊守文深吸一口氣,輕聲道:“稍安勿躁,見機行事。”
“明白。”
明秀帶着楊存忠去整理行囊,楊守文和楊十六則站在路旁,沒有和商隊彙合一處。
那哥舒道元,顯然是個敬重文人,同時有崇佛的将軍。
他身為合河戍的兵馬使,也就等同于這玉門關的最高指揮。
阿吉他們要出關,必然打聽過玉門關的情況。
雖然不知道那車隊裡到底有什麼東西,阿吉不想被官軍發現,于是便找到了楊守文。
如果當時沒有楊守文的話,阿吉他們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
楊守文想通了這其中的奧妙之後,對阿吉等人,自然也就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很快的,他就發現,阿吉和阿合莽兩人在馬車旁。似乎并不是單純的對話。
如果從之前展現的情況來看,阿吉的地位高于阿合莽。
他二人交談,理應是阿吉會居高臨下才對。但是楊守文發現,他二人站在馬車旁邊。都微微的彎着腰。也就是說,在兩人對話的時候,所展現的是一種謙卑姿态。
有必要這樣彼此謙卑嗎?
楊守文的目光,便落在了那輛馬車上。
難道說,馬車裡有人。而那個人,才是商隊真正的主人?
“師父,要不要通知合河戍?”
楊十六輕聲詢問,一臉警惕之色。
“放輕松,放輕松一點,咱們現在是遊方僧人。”
楊守文回過神,輕輕拍了拍楊十六的肩膀。
楊十六跟随他時間雖然不久,但展現出來的能力,卻甚得楊守文所重。
論武藝,他比不上楊存忠;論機智。他也比不上明秀。察言觀色,更非他所長,但他卻綜合了各方面的能力,給人一種八面玲珑的感覺,所以也就更讓楊守文稱心。
“悟淨,咱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倶六城,不要節外生枝。”
如果這時候通知了哥舒道元,勢必要回去配合調查,弄不好就可能暴露了身份。
而此次,楊守文身負使命。絕不能暴露。
商隊夾帶私貨?
這并不是罕見,甚至算不得什麼大事。
朝廷還禁止私鹽販賣呢,可是每年在市面上流通販賣的私鹽也沒見減少。朝廷對私鹽的打擊力度很大,但又有什麼用處?而這邊塞走私。與販賣私鹽也沒什麼區别。
估計,官軍查到了,也未必會真較真。
而為了這麼一件事情,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等回到洛陽後,武則天不知道會怎麼收拾自己。
所以。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吧!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就釋然了。
而這時,阿吉快步走過來,行了一禮之後道:“長老,接下來我們将前往碎葉川,不知長老要去何處?”
楊守文合十笑道:“遊方僧人,四海為家,走到哪裡是那裡。
此次我們的目的是前往天竺求法,不過在此之前,貧僧倒是有心嘗試一下西遊之路。”
“西遊之路?”
很顯然,楊守文的《西遊》在塞外并未流傳開來,所以阿吉不太清楚。
楊守文倒也不在意,笑着解釋了一下。
而後他沉聲道:“貧僧離開荥陽的時候,有人委托我,順便給倶六城的一個朋友帶些禮品。所以我要先到倶六城,若是你們急着趕路,不妨先走,我們還想在路上遊覽一番。”
阿吉顯然愣了一下,但旋即就反應過來。
“我正要問長老要不要和我們一同走,既然如此,那就不強求了。
我們這趟貨物有點急,若不然和長老同行,說不得路上還能多聆聽幾首詩歌呢。”
“心有所感,故才賦詩一首。
若非如此,以貧僧才能,又如何作的出來?”
言下之意就是說,我不過是偶然間得到一首好詩,并非是我的才學有多麼出衆。
不管楊守文是實話實說,亦或者謙虛,反正阿吉是沒有再說下去。
他們還需要整理一下車馬,于是楊守文四人便先行告辭。
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阿吉又匆匆走到馬車旁,在車窗外低聲道:“紅忽魯奴兒,那四個僧人走了……他們說要先去倶六城拜訪朋友,我們要不要派人到路上……”
如果楊守文在這裡的話,一定能夠聽明白他們的談話。
這半年來,他的突厥語進步很快。
紅忽,在突厥語裡是公主的意思,魯奴兒才是名字。也就是說,那馬車裡,竟有一位公主?
“算了,不要再節外生枝。
我想那位召機長老恐怕也看出了什麼,所以才會匆忙離開。
既然他們不想惹事,咱們也不要招惹是非……傳令下去,收拾妥當後立刻出發,今晚兼程趕路,務必要在明日天亮前越過折羅漫山。父親那邊也一定等的急了,咱們早日和他彙合,便多一分安全。”
“明白!”
阿吉答應一聲,便匆匆離去。
過了一會兒,車隊整頓完畢。伴随着一連串的号子聲響,悠揚的駝鈴再次響起,朝着西面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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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楊守文等人抵達柳谷水河畔。
這柳谷水,已經算是伊州治下的河流,也就是後世的新疆哈密地區。
楊守文一行路上走得并不快,但是卻未曾見到阿吉那支商隊趕上來。按道理說,他們往碎葉川,就要過庭州。而楊守文他們也是往庭州走,沒有遇見,說明兩邊并非走得一條路。亦或者說,對方也覺察到了什麼,故而選了另一條路和他們錯開。
在柳谷水下遊的河灘上安頓下來,一行四人并未去狩獵,而是升起篝火,取了些幹糧充饑。
西域,是個崇佛的世界。
在這裡若是行為太過不檢點,難免會遇到麻煩。
所以,楊守文他們也很小心,吃完了幹糧後,楊守文和楊十六守夜,而明秀和楊存忠則早早睡下。
明秀昨天就值守一夜,今天又趕了一天的路,自然有些疲乏。
而楊存忠則要看護兩匹駱駝,隊伍裡的力氣活幾乎都是由他來做,也非常的辛苦。
看他二人睡下,楊守文也在篝火旁邊閉目養神。
“十六,你也休息吧,晚上我來守夜就好。”
一路上都很聽話的楊十六,這一次卻沒有答應。
他輕聲道:“十方師兄方才說了,師父容易走神,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神遊天外,所以讓我陪着師父,這樣會安全一些。”
楊守文聞聽,臉頓時一紅。
他狠狠瞪了一眼已經和衣而卧的明秀,又看了一眼楊十六,最後擺了擺手,随他去吧。
這個明秀,什麼時候都不忘記讓我丢臉!
可也怪自己,誰讓他昨晚失神,差點出事呢?
想到這裡,楊守文也隻能無奈的搖搖頭,閉上眼睛調息打坐。
楊十六則坐在不遠處,背靠着一頭駱駝,懷抱雙刀,一雙靈動的眼睛,警惕觀察四周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