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經曆過一場動蕩的碎葉城,黑夜裡充斥着一種罪惡的氣息。
楊守文所在的濛池坊,更不是什麼太平之地。
濛池坊坐落于碎葉城西,碎葉河在這裡有一個轉彎,故而有一片開闊的河灘空地。
河灘上,栽種楊柳,在夜風中搖曳。
楊守文的内衣是一件暗灰色的麻布汗衫,所以在夜色中并不是非常顯眼。
他追到河灘上,遠遠就聽到一陣慘叫聲此起彼伏。
楊守文連忙閃身躲在一棵胡楊樹後,探頭向河灘上張望。有七八個人影,正在河灘上搏殺……準确說,是六個人圍攻一個人。那被圍攻的人,看樣子是個女人。
隻見她雙手各持一口彎刀,身形如同靈蛇一般,在六個黑衣人的圍攻下,從容不迫。
她握刀的手法,并非常見的握刀方式。
她采用的是反握的方法,兩口彎刀幾乎是貼在前臂上,伴随着身形的舞動,刀光閃閃。而她的身法,也極為古怪。整個人仿佛沒有骨頭一樣,可以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那兩口刀,随着她身形的扭動,仿佛兩隻毒蛇的獠牙。刀光閃過,定有血光。
這,好像後世所說的古瑜伽術!
楊守文慢慢蹲下身子,把身體藏在暗影之中。
就在這時,那女人一個躲閃不及,被對方擊中。
身體呼的一下子飛出,狠狠砸在一棵胡楊樹上……女人噴出一口鮮血,落地後翻身滾動,又唰的站起身來。
隻是,當她起身的一刹那,卻看到了正藏身在樹後的楊守文。
不好!
楊守文心裡一咯噔,就知道情況不妙。
但未等他做出反應,就聽那女人喊道:“和尚,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他們打死了!”
女人生就一副白人的樣貌。
她深目碧眼。鼻梁高聳,肌膚白皙。
一頭黃發編成了一條條小辮披散肩頭……看年紀,她大約在二十多的模樣。不過此刻,卻有些狼狽。肩膀上。腰間,還有腿上,鮮血已經浸透了衣衫,露出雪白肌膚。
楊守文心中不由得叫苦,可是已經來不及退走。
那六個黑衣人呼啦啦圍上來。其中有兩個人,便撲向了楊守文。
“臭娘們,你等着。”
楊守文氣急敗壞,忍不住破口大罵。
很顯然,那六個黑衣人已經把他當成了女人的同夥。
黑衣人手持大馬士革彎刀,照頭劈來。楊守文錯步擰身,避過那口彎刀,擡手啪的就搭在對方的手腕上。
“雄鷹抱爪!”
他口中一聲沉喝,那隻手在瞬間變成一隻鐵爪般,抓住黑衣人的手腕一扭。隻聽咔嚓聲響起。那黑衣人粗壯的腕骨,竟在瞬間被楊守文拗斷。不等那黑衣人開口,楊守文已踏步撞入了黑衣人的懷中。
蒼熊硬蹲鐵山靠!
金剛八大式對楊守文而言,已經練到了骨頭裡。
一招一式,信手拈來,全無半點窒澀。這一靠,少說也有千斤力道。把那黑衣人一下子撞飛出七八米遠,落在地面的時候,兇口已經粉碎,口鼻中湧出濃稠黑血。
他的身體在地上抽搐兩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而楊守文在撞飛了那黑衣人之後,已經順勢将那口彎刀抓在手中。
他反手铛的一聲,架開了另一個黑衣人的彎刀。
“小心!”
就在楊守文幹掉了一個黑衣人的時候,那女人也幹掉了一個黑衣人。
不過。在她幹掉對手的同時,一個黑衣人從身後竄出,手中彎刀惡狠狠便劈落下來。
楊守文旋身後退,手中彎刀呼的脫手飛出。
铛!
彎刀磕飛了那黑衣人勢在必得的一刀,更使得他空門露出。女人頭也不回,順勢向後一靠。便跌入那黑衣人的懷中。兩人一觸即分,那黑衣人慘叫一聲,兇口出現了兩個血淋淋的傷口。
“和尚,謝了!”
女人的語氣中,透着一抹輕松之氣。
楊守文嘴角微微一抽,冷聲道:“等下再和你算賬。”
說話間,他身形一矮。
猛虎硬爬山,五嶽朝天錐!
他撞進了對面黑衣人的懷中,而後擡手向上一推,啪的就打在那黑衣人的下巴上。
楊守文自大蟾氣初成之後,氣力驚人。
這一掌托在對方的下巴上,直接把那黑衣人的脖頸拗斷,普通便倒在了地上……
“和尚,别放走了他們。”
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楊守文扭頭看去,就見一個黑衣人已經轉身跑走。
楊守文也知道,如果被對方逃走,肯定會有麻煩。
他已經露了像,對方想要找他,并不困難。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放走這個家夥。
楊守文緊追了四五步之後,兩腳用力,身體驟然騰空而起。
如同雄鷹搏兔一般,他從那黑衣人身後撲擊,未等對方轉身,他雙手已經抱住了對方的脖子,同時雙腳狠狠踹在了他的後心上。那黑衣人噴出一口血霧,緊跟着就見楊守文身形向下一沉,黑衣人的身體呼的一下子飛起來,在空中一個跟頭,便砸落地面。
不過,在他身體落地之前,他的脖頸已經被楊守文扭斷……
楊守文翻身從地上躍起,“喂,你到底是……”
在他追殺黑衣人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慘叫。
也就是說,那女人已經幹掉了最後一個對手。按照楊守文的想法,這女人至少應該留下來向他道聲謝才是。可是當他回身時,卻發現河灘上冷冷清清,除了幾具屍體之外,已不見一個人影。
那女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什麼情況?
楊守文一下子愣住了……這女人也太不講究了吧。
我幫你解決了麻煩,你居然連說一聲謝謝都沒有,便跑了?
他環視空蕩蕩的河灘,确定那女人确實已經不在了,便蹲下身子,檢查黑衣人的屍體。
黑衣人身上并沒有太多物品。楊守文隻發現了一塊銅牌。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檢查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火光閃動,似乎有人朝這邊來。楊守文眉頭微微一蹙,不敢再耽擱。忙轉身趁着夜色離開了河灘。
+++++++++++++++++++++++++++++++++
回到客棧後,楊守文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走進客棧的大門。
櫃台後的夥計看到他進來,笑呵呵問道:“長老,這深更半夜的。去哪兒了?”
“天氣太熱,貧僧在外面透透氣,叨擾施主了。”
“呵呵,是啊,這天氣确實熱,比不得東土涼爽。
不過最近這幾天外面有些亂,長老若是沒什麼事情,晚上還是不要出去,免得遇到麻煩。”
“多謝施主提醒。”
楊守文說着話,雙手合十。向那夥計一揖。
夥計笑了笑,便又縮回了櫃台。
回到客房裡,楊十六醒了。
“師父,你方才去哪兒了?怎地去了這麼久?”
楊守文張口剛要回答,卻突然朝楊十六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才沉聲道:“外面倒是涼爽不少,我方才就在外面轉了轉。好了,天色已經不早,你也早點歇息吧。”
說着話,他還故意弄出了一些聲音。才坐在榻上。
楊十六何等機靈,哪能看不出楊守文的意思。
他當下道:“師父既然回來了,那我便睡了。”
“睡吧。”
楊守文坐在地榻上,閉目側耳聆聽門外的動靜。
過了大約兩三分鐘的時間。門外傳來一陣低弱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楊守文這才松了口氣,正準備和楊十六說話,忽聽得屋外傳來了一陣喧嘩的聲音。
楊十六連忙躺下。
隻是,封常清卻醒了。
他翻身坐起,揉着眼睛。一臉迷惑之色。
“師父,外面怎麼這麼吵?”
沒等楊守文開口,外面的走廊上,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緊跟着,隔壁通鋪上傳來叫罵聲。隻是那叫罵聲并未持續太久,緊跟着就是一連串的慘叫聲響起。
“起來,全都起來。”
楊守文眼珠子一轉,起身把挎包裡的徽章和銅牌貼身放好。
他正要吩咐楊十六兩人,就聽得蓬的一聲響,房門被人踹開。
幾個身穿半臂坎肩,腰系大帶,手持彎刀的壯漢沖進了屋内。他們手持火把,把屋子照映的通通透透。而在那壯漢的身邊,則是剛才在店門口和楊守文說話的夥計。
“就是他!”
那夥計手指楊守文道:“今天晚上他出去了,剛回來不久。”
楊守文心裡一咯噔,忙示意楊十六兩人稍安勿躁。
他慢騰騰道:“這位施主說的不錯,貧僧的确是出去了……這屋子裡有些悶熱,貧僧覺得有些氣悶,所以出去在周圍散散步,然後便返回客棧。不知幾位施主有何貴幹?”
那壯漢瞪着一雙環眼,上上下下打量楊守文。
在他眼中,楊守文雖然個頭不低,但算不上特别強壯。
至于楊十六和封常清兩人,從外表看更不像是厲害的角色。他眼中透出疑惑,沉聲問道:“和尚,你說你去周圍散步,可看到了什麼?”
楊守文的眼珠子滴溜一轉,已經想好了措辭。
他微微一笑,沉聲道:“貧僧就是在附近散步,倒是沒看見什麼狀況。不過,剛才貧僧看到河灘方向有火光閃動,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貧僧也害怕會惹上麻煩,所以也不敢逗留,便匆匆忙返回客棧。”
“是嗎?”
壯漢的眼中,流露出了困惑之色。
他扭頭朝夥計看了一眼,而後與那夥計低聲交談了兩句。
“和尚,你從東土而來,為何在這裡逗留?”
“哦,貧僧曾在《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曾拜讀過關于碎葉城的記載。
此次,貧僧西行求法,路過此地,故而想要效仿先賢。而且,貴城有一名‘阿芒’的施主,讓貧僧三日後為他的父親念增福增壽經,所以不得已貧僧值得留在此地。”
楊守文說的是突厥語,那壯漢一開始并未在意。
什麼大慈恩寺,什麼三藏法師,老子一概不知道……
可是,當‘阿芒’兩字出口時,那壯漢頓時變了臉色。
原本挺直的腰杆,一下子佝偻下來,臉上更露出了阿谀的笑容。
“法師,是阿芒老爺請來的神僧嗎?”
“啊?”
“既然是阿芒老爺的客人,又何必住在這裡?
阿芒老爺吩咐過來,凡是為薄露老爺祝壽的人,都可以前往大清池居住。阿芒老爺已經包下了一整個客棧,就是為了方便老爺們休息。”
楊守文聽了一怔,旋即搖搖頭,露出茫然之色。
“貧僧不知道此事……貧僧入城時遇到了那位阿芒施主,當時他丢給貧僧一塊金餅,并要貧僧三日後去他府上,為他的父親念增福增壽經,但卻沒有留下别的話語。”
說完,楊守文示意楊十六取出那塊金餅,遞給了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