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4【你們活在我們的心中,我們活在你們的事業中】
煙一支接一支,話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面對着每一座墓碑,王亮的腦海裡總是能夠浮現出他們年輕時候的模樣來。
一個個穿着綠色的軍裝,清秀而不失威嚴。
可是他們的人生曆程才走了不到一半,就犧牲了,王亮替他們感到惋惜。
“這盛世如你們所願,你們倒是爬起來看看啊。”
王亮猛吸了一口煙道:“我知道,我知道在這一座座墳茔裡,倒下的隻是你們的軀體,你們的精神、你們的靈魂,在人民的心中還活着,永遠都活着!活在祖國的南疆、活在億萬人民的心中,活在祖國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上。你們,與日月同輝,與山河共存!”
就這樣,王亮,孫為民還有周天和馬小剛,不知不覺間,他們在麻栗坡,在烈士陵園,陪伴了兄弟們一整個晚上。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高樓大廈、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但同為老兵,想想弟兄們還躺在這裡,心裡就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天亮了,當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光輝撒照在大地,山間的濃霧開始散去,麻栗坡烈士陵園旁邊的樹林裡傳出陣陣的鳥鳴聲。
叽叽喳喳,婉轉而又凄涼。
王亮提議道:“我建議讓咱們劇組的演員、工作人員,所有人,都到這裡來看看,轉轉,感受一下這種氣氛。”
王亮覺得,隻有到了麻栗坡,到了烈士陵園,看着那冰冷的墓碑,和那一張張稚氣未脫的面孔,才能真正體會到那種複雜的情感。
陳光躍,雲省陸良縣人,解放軍35001司令部排長,中共黨員,1980年入伍,1984年9月30日犧牲,榮立三等功。
李榮貴,雲省永勝縣人,解放軍35215部隊59分隊戰士,共青團員,1981年1月入伍,1981年5月21日犧牲,榮立三等功。
陸祥華,黔省松桃縣人,解放軍35208部隊56分隊副班長,共青團員,1982年1月入伍,1984年4月28日犧牲,榮立三等功。
孫恩廣,魯省齊河縣人,解放軍35207部隊40分隊連長。中共黨員,1973年1月入伍,1984年4月28日犧牲,榮立三等功。
......
九百三十七塊墓碑,九百三十七名烈士,九百三十七個樸素而由不失真實的故事。
王亮覺得,劇組的工作人員們隻有了解了這些,才能創作出一部經典完美的影片。
一部同《血染長空》相媲美亦或是超越的作品。
“老首長,我正好也有這種想法,應該來看看,必須來看看。現代人活得太安逸了啊,少了點東西。從這裡能夠找到,拾起來。”馬小剛表示贊同。
“站在這裡,我能看到我的兄弟們,付躍華、趙常景、段國貴、侯玉榮、耿光愛、馮朝柱、李加力、毛紹平、楊建勳、申建益......十七歲、十八歲、十九歲,大好年華,人生的樂章不過剛剛開始奏響,還沒有進入高潮,就結束了,倒下了。”
孫為民早就已經淚流滿面,不是矯情,當踏上這片熱土的時候,他這個老排長就已經忍不住了。
怎麼可能忍得住?
這片傷心地,該死的鳥兒在林子裡叫着,那聲音,讓人心碎,稀碎稀碎的,就讓人想哭,哭得死去活來,哭他個昏天黑地。
王亮拍了拍孫為民的肩膀,能理解,能理解。
不是打過越戰的老兵,出不了這個熊樣。
因為種種原因,一年隻能來個一兩次,哭吧,有什麼憋屈的就都哭出來吧。
沒人會笑話咱們,因為咱們是老兵,打不死的老兵。
上午八點多,太陽已經高高升起,三三兩兩的老人步入烈士陵園。
身着65式軍裝,沒有軍銜标識。
四個兜的是老幹部,兩個兜的是老兵。
帽徽是五角星,領章為兩面紅旗。
他們都是住在本地的老兵,如今也沒有什麼可忙的了,公交又是那麼便利,基本上天天過來。
帶上茶葉和煙葉,坐在老夥計老兄弟們的墓碑旁邊,聊上幾句。
老人老人,老了就喜歡唠叨,念叨念叨以前的事情。
兒女們都不願意聽,老伴也聽煩了,索性就和老戰友們聊聊,也省得他們會寂寞。
陽光照射在高約十五米的革命烈士紀念塔上。
主席生前所題寫的【人民英雄永垂不朽】八個燙金大字是那麼的耀眼。
背面是朱元帥題寫的【你們活在我們的心中,我們活在你們的事業中】,同樣的燙金大字,整二十個。
在紀念塔的左右兩側,各樹立着一塊用大理石鑲刻而成的紀念碑。
碑文,是烈士們的英雄事迹。
紀念碑下側建牌坊一座,流檐飛角,雕龍畫鳳,立着石獅一對。
年輕人可能會覺得不屑,但是他們,從戰火硝煙中走過來的老兵們,格外珍惜這榮譽。
那分量,不是現在的年輕人們能夠體會得到的。
觸景生情,孫為民忍不住說了起來,“以前都是清明節的時候過來,那一天,鋪天蓋地的花圈,人山人海,驚天動地的哭聲。淚打濕了衣服,濕了墓碑,濕了陵園,彙聚成江海。難以掩飾的悲痛,一條鮮活的生命啊......”
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
子彈無情地掃射過來,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戰友的兇前被打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
炮彈就更冷血殘酷了,一個鮮活的生命完成的軀體,生生就被剝奪走了。
斷臂橫飛。
那場面,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啊。
這也是孫為民,這個老排長,曾經沖鋒在最前面的基層軍官難受的原因了。
清明時節淚紛紛,滿園哀聲哭斷腸。
借把墓碑做親人,煙灑金錢滿碑旁。
就在王亮一行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穿着07迷彩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首長好!”
“子培?”
“是我,首長,您還記得我?”聽見王亮一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張子培顯得十分激動。
“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呢?1995年,退伍安置,放着黨政機關、事業單位,那麼多待遇優渥的崗位你不去,寫下到麻栗坡烈士陵園工作的申請書。都以為你是一時頭腦發熱,可誰承想,一幹就是二十三年,我怎麼可能會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