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3雪崩式的沉淪,無窮的悲恸。
遺書:【當祖國即将滅亡,我生命的全部意義遭到毀滅時,我無法再活下去,我的年齡和所走過的生命曆程給我權利去死,我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息了。國家正陷入一場災難之中,國家分裂,經濟崩潰,社會道德淪喪,這就是事實。然而沒有及時采取相應的措施,我想,這一點對你們來說也是顯而易見的。盡管大家都明白做些什麼,我還是要強調一下,遲早要有人對蘇聯的分裂負責。這并非什麼叛亂的邏輯,這是嚴酷的必然代價。】
“這就是我的答案,當祖國即将滅亡,我生命的全部意義遭到毀滅時,我無法再活下去,我的年齡和所走過的生命曆程給我權利去死,我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息了。”
王亮的神情剛毅,同前蘇聯元帥謝爾蓋·費多羅維奇·阿赫羅梅耶夫一樣。
在那艱苦的戰争年代裡,掙紮着活了下來。
但突然混亂的一個時代到來,國家和軍隊的信仰和士氣以飛快的速度土崩瓦解,很多人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靜靜地去觀望。
但他不行,對于一個為這個國家鞍前馬後征戰一生的老兵來講,還有什麼比為之了奉獻一生,但卻眼睜睜地看着信仰崩塌、祖國滅亡,更為悲傷絕望的事情呢本?
他隻能,必須像一個戰士一樣為維護信仰而戰鬥。
戰鬥至死。
什麼叫老兵不死?
人終将會死去。
但有些東西,永生不死。
王亮道:“第一張便簽是留給他的家人們的,内容是【對我來說,主要職責永遠是戰士和公民。你們是在次要位置。今天我在你們之前首先履行第一責任。請你們勇敢度過這些日子,互相支持,不要給敵人以幸災樂禍的理由。】”
元帥自殺前的那天晚上是在小女兒納塔莉亞家度過的,沒有人知道這位老兵的心路曆程是什麼樣子的。
納塔莉亞回憶道:“那天父親下班回家格外早,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還買了一個大西瓜,大家在桌旁談了很久。父親告訴我們他在等待着被捕。在偌大的克裡姆林宮裡面,沒有人敢主動去接近他。父親還說,我明白你們會很難,現在這麼多污水潑向我們家。但是我不能不這樣做。”
晚上睡覺之前的老兵還答應明天要帶孫女去公園蕩秋千。
老兵還在擔心着明天誰去機場接自己的妻子。
自缢前,坐在克裡姆林宮辦公室的老兵還接到了女兒的電話。
女兒還記得,在整個通話過程中父親的情緒和聲音都很正常,甚至還在談論到了晚上回家吃點什麼,是肉湯還是紅菜湯?
怎麼可能?
你怎麼可能想得到?
在短短的幾十分鐘過後,他就自殺了呢?
他怎麼舍得呢?
妻子、女兒、還有那可愛的孫女,其樂融融的一大家子啊,多幸福?
他為這個國家征戰了整整一輩子啊,他怎麼說走就走了呢?
他為什麼離開?因為他的國家沒了,他要和她一起走。
在這裡,他再也找不到自己的靈魂了。
當一個渾身上下充斥着理想主義和浪漫主義的軍人面對印有五星、鐮刀、錘頭的旗幟黯然降下。
一支六百萬人的龐大武裝力量默然接受了超級大國蘇聯轟然倒塌的現實的時候。
整整四個月,這個老兵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做最後的争取和拼搏,但是他遺憾,他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喚醒這支曾經讓德國法西斯和日本法西斯為之心驚膽紮、聞風喪膽的軍隊。
無論影視作品、文學作品再怎麼層出不窮,永遠也不會有人體會得到那位老兵臨别時的心理感受了。
王亮不多做評價,隻陳述事實,是非功過,自有定論。
這不是在為那個超級大國唱招魂曲,隻是讓大家知道,老兵的真正含義。
那刻骨銘心的内涵。
前蘇聯有阿赫羅梅耶夫這樣的老兵,中國就沒有嗎?
有,隻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如果王亮沒有離開,早早晚晚,終将會知道的。
王亮道:“第二和第三張便簽是給索科洛夫的,内容是:請幫助我的親人處理我的後事,不要讓家人悲痛度日,我的離開肯定會讓她們措手不及,但我想也是最好的選擇。”
塞萬提斯所創作的《唐吉坷德》把理想和現實之間的矛盾描摹得淋漓盡緻。
小說中的主角唐吉坷德生活在騎士絕迹一個多世紀的時代,他因為沉迷于騎士小說,時常幻想自己是個中世紀騎士,進而自封為守護者,拉着鄰居桑丘做自己的仆人,行俠仗義、遊走天下。
作出了一些用時代相悖,讓人匪夷所思的行為,結果自然是四處碰壁。
滿腦子虛幻理想、持長矛來和風車搏鬥,這便是唐吉坷德。
自缢而死的老兵何嘗不是這樣,用如同堂吉诃德般的無謂來阻擋祖國和軍隊沉淪的悲傷。
王亮介紹道:“索科洛夫是他的戰友,也是蘇聯元帥,不過當時的索科洛夫已經被解職多年,隻充當國防部的特别顧問。第三張便條的内容是請索科洛夫幫忙償還掉他欠克裡姆林宮食堂的50盧布。”
評論區。
“這一刻,我似乎有些懂了,懂了老首長所要表達的意思。”
“有信仰的人,值得尊重。”
“這便是一個老兵的氣節啊!軍人的氣節!”
“能夠為自己的信念去犧牲,姑且抛開别的不談,這種愛國精神值得我們敬佩。”
“老兵不死,隻有離去。”
“明白了,當國家滅亡,當信仰崩塌,而此刻的你已經年邁,無力去改變的時候,隻有死亡這一條出路。”
雪崩式的沉淪,無窮的悲恸。
第四張便簽是那封遺書。
最後一條便簽是單獨放置的,是這位老兵自殺的感悟:“選擇自殺工具的時候,我真是個糟糕的專家。第一次嘗試失敗了,繩子斷了。我努力再重複一遍……”
阿赫羅梅耶夫離世的幾天後,在喧嚣混亂的街道上,隻有幾個兇前挂着舊日勳章的老人為自殺的“謝·費·阿赫羅梅耶夫元帥”舉行了葬禮。
合棺之前,元帥的妻子在丈夫冰冷的額頭上最後吻了一下,痛心地講道:“他從十八歲起就參加了同德國法西斯的戰鬥,可是如今我們的國家被民主派從内部攻克了。”
1991年12月25日。
老兵離世四個月後。
那天的天氣并不算寒冷,比起當年老兵在列甯格勒浴血奮戰時的那冰天雪地的氣候差得遠了。
那一天,鐮刀斧頭旗如同廢紙般被抛棄了。
當聖瓦西裡大教堂恢弘的鐘聲再一次響起,飛揚的靈魂在回蕩的鐘聲裡看了這個國家最後一眼。
一個曾經打敗法西斯、創造過無數人類輝煌的國家從此滅亡。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凄涼、傷感。
但是有一點是值得欣慰的,這個國家至少有一名忠實的老兵為她去殉葬。
盡管在老兵下葬的短短幾天後,他在莫斯科Troekurov公墓的墓地便遭到毀壞.......
講完了,終于講完了,王亮長呼了一口氣,道:“就像他的長期對手、一位來自于美國将軍所評價并被寫在老兵墓碑上的那樣:這裡埋葬着‘一位真正的共産黨員,愛國者,戰士,蘇聯元帥。’老兵不死,真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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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一章碼得艱難,要表達的東西太多,文青病也犯了,表達的效果不盡人意,希望有共鳴吧。
國家和軍隊雪崩式的沉淪,留給老兵的是無窮的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