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冬,上海,閘北。
上海的弄堂是窮人們的聚集地。弄堂裡橫七豎八的擺着晾衣杆。上面的衣服像一面面旗幟一樣飄着。
三十八歲的柳雲龍扶了扶自己歪戴着的禮帽,擡頭看了一眼夕陽。秋風卷起他黑色風衣的下擺。他自嘲的想:好看落日斜街處,這地方還頗有浪漫主義氣息。
“嘭~”一聲槍響。
槍聲似乎驚動了弄堂頂的鴿群,鴿群從弄堂頂飛起,帶起一些塵埃。
柳雲龍癱倒在地,飛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禮帽。。。。
三個小時後,汪僞政府陸軍醫院。
汪僞政府特務機關“76号”主任丁默邨,副主任李士群急匆匆的走進醫院。
“柳幹事長呢?我的雲龍兄呢?”李士群高聲喊道。
一名76号便衣迎上來:“進了手術室了。正在搶救。”
丁默邨近乎發狂的拽住那便衣的衣領:“誰幹的?這他女馬是誰幹的?!”
那便衣看着面目猙獰的丁主任,冷汗順着額頭流下來:“我,我們暫時還沒查清誰下的手。三個小時前,一個巡街的制服警察發現柳幹事長中槍倒在閘北的一條巷子裡。警察在他身上發現了證件,知道了他是梅機關的人。閘北警察局不敢怠慢,給咱76号打來了電話。”
便衣說着,将一張證件遞給了丁默邨。丁默邨打開那證件,隻見上面大書“梅機關幹事長柳雲龍中佐”。
梅機關,日本駐滬最高特務機構。76号隻算是梅機關豢養的一群奴才。梅機關本部成立于1939年,裡面是清一色的日本人。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柳雲龍,一個中國人,竟然能夠在梅機關裡做上幹事長這樣的要職,且擁有日軍軍銜。足見日本人對他的信任程度。
李士群倒吸一口涼氣:“主任,柳雲龍要是在咱們的地盤上死了,北川宮親王會不會拿着天皇禦賜的武士刀把咱們倆活劈了?”
丁默邨将帶血的軍官證揣進懷裡,苦笑一聲:“别的我不知道。他要是在咱們的地盤上死了,呵,梅機關也許會讓整個76号為他陪葬吧?”
李士群吩咐自己的親随副官:“不管是誰幹的這事,我們都要讓他們知道,動柳雲龍,必須付出代價!76号裡關着的人裡,殺一批中統的,殺一批軍統的,殺一批共産黨!哦,還有青幫杜月笙那個狗屁‘人民行動委員會’的人,也殺一批!”
李士群隻是76号副主任,卻在主任丁默邨面前發号施令。這似乎犯了官場大忌。76号的特務們倒是并不奇怪。因為76号真正的當家人不是主任丁默邨,而是副主任李士群。相比于丁默邨,李士群投靠日本人的時間更早,替梅機關辦事的時間也更長。
這時,一群日本憲兵闖進了陸軍醫院。這些憲兵清一色的軍曹軍銜。一個三十多歲的日本軍官随後快步走進了醫院。他佩帶着大佐軍銜。與普通日軍大佐不同的是,他的右肩斜跨着一條紅色鑲邊的黃色禮帶。隻有日本皇室才能佩戴這樣的禮帶。
這位大佐是梅機關副機關長——日本皇室北川宮親王。
北川宮親王右手攥緊了天皇禦賜的那把武士刀,沉默的看着李士群和丁默邨。
這兩個汪僞政府的大人物,不怕北川宮親王暴跳如雷,隻怕他沉默不言。因為整個76号的人都知道,北川宮親王拿武士刀劈人之前,喜歡沉默!
李士群戰戰兢兢的開口道:“親,親王閣下。柳幹事長已經進了手術室,正在搶救。活下來的機會——應該。。。。很大吧。”
北川宮親王含着金湯匙出生,身份尊貴,卻又脾氣暴躁。動不動就喜歡拿武士刀大劈活人。
一個日本親王假如一怒之下活劈了76号的正副主任,梅機關機關長影佐祯昭隻會說:“哦,北川宮親王的劍道又長進了。”
北川宮親王依舊沉默不言。他走到手術室門前的條椅上坐下。手裡緊緊攥着自己的武士刀。
丁默邨信佛,李士群信耶稣基督。這兩個人,一個拿出了自己的佛珠,祈求着佛祖保佑手術室裡的那位柳爺千萬别死。另一個則拿出了自己兇口帶着的十字架,拼命畫着十字,懇求上帝保佑,天堂千萬别收手術室裡的那位活閻王。
這時候,一名身穿黑色西裝,打着領結,年近五十的中年人走到手術室前。
丁默邨和李士群仿佛看到了救星,二人立正道:“影佐機關長。”
來的人是梅機關機關長,日本陸軍中将影佐祯昭。影佐是日本的老牌特務,遇事沉穩,辦事老辣。
丁默邨和李士群是影佐一手“招募”到日本人這邊的。他算是二人的靠山。二人知道,北川宮親王脾氣再暴躁,也不至于當着自己頂頭上司面前活劈了他們。
影佐祯昭坐到北川宮親王身邊:“我知道柳幹事長是你帝國陸大的同窗,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中國義兄。你要控制你的情緒。他在選擇了間諜這項職業時,已經做好了被暗殺的準備。唉,中國人有句話,叫盡人事,聽天命。”
北川宮親王猛然起身,對丁默邨、李士群喊:“限你們兩天之内抓到刺殺柳幹事長的兇手。如果抓不到兇手,我建議你們用日本武士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樣你們死的會有尊嚴一點。”
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
醫生、護士們推着柳雲龍走了出來。
北川宮親王拽住醫生:“他的傷情怎麼樣?能活下來嘛?”
醫生道:“傷者活下來的希望隻有五成。看他自己的生命力是否頑強了。”
李士群大罵那醫生道:“他要是死了,我讓你全家給他陪葬。”
北川宮親王瞪了李士群一眼。李士群趕緊閉嘴。
而後,北川宮親王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他深深的給醫生鞠了個躬:“拜托了!一定要救活他!”
幾名76号便衣守衛在陸軍醫院門口。
一名新到76号的便衣問自己的同僚:“裡面中槍搶救的那個到底是誰?怎麼這麼大排場,你瞧,來探望他的日本人一撥接着一撥。”
同僚答道:“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誰?也難怪,你新入行。告訴你吧,他就是梅機關裡大名鼎鼎的柳閻王。平時咱們丁主任、李副主任都要讓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