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龍兩腳搭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抽着雪茄。
他的對面坐着北川宮。二人中間放着一個棋盤。
柳雲龍笑道:“我的義弟,你太貪心了。光想着吃掉我右下方的這條小龍,整個布局卻出了問題。三步之内,你的大龍就要命喪黃泉了!”
北川宮捂着自己的腦袋:“你别亂打岔,擾亂我的思路!我一定能反敗為勝的!”
柳雲龍惬意的吐了個眼圈:“白日做夢。”
“叮鈴鈴!”桌上的電話響了。
電話那頭傳來影佐機關長的聲音:“喂,柳桑,來一趟我的辦公室。”
柳雲龍去了影佐的辦公室。
影佐對柳雲龍說:“陸軍運到上海一批新式武器。途經浙北運到河北去。沒想到被浙北的水匪首領水上虎給搶了!好在駐守嘉興的第七治安旅團攻破了水上虎的匪巢,拿回了這批秘密武器,并且抓獲了水上虎。你去一趟嘉興,負責安排這批新式武器上火車,運到河北的27師團去。另外你要監督槍斃水上虎!殺一儆百!”
柳雲龍立正:“是!”
回到辦公室,柳雲龍說道:“我要去嘉興公幹。我不在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照顧你嫂子。”
北川宮一臉壞笑:“義兄,難道你不怕麼?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
柳雲龍一巴掌拍在了北川宮的腦袋上。整個上海,敢打帝國親王殿下腦袋的,恐怕隻有柳雲龍一人。
“你以後要再敢說這話,我保證把你的腦袋打成餃子!”
嘉興距上海隻有一百公裡。當天柳雲龍便趕到了嘉興。
嘉興屬浙北,太湖、錢塘江流經此地,水網密布。自古此地就是水匪的聚集地。
搶劫日本人“新式武器”的,是太湖巨匪水上虎。
這水上虎是窮苦人出身。年輕時,他給太湖上的船主老爺當苦力。哪曾想船主老爺看上了他的妹子。他妹子甯死不從,投了太湖自盡。水上虎一怒之下殺了船主老爺,落了草。
太湖附近水路縱橫,一人高的蘆葦叢動辄幾十裡。在此落草,水上虎算得上是如魚得水。十幾年功夫,他竟然靠着一支土槍,聚攏起七八百人槍。
浙江被日本人占領後,76号也曾派漢奸來勸說水上虎投降,并開出了“和平建國軍少将旅長”的價碼。
哪曾想,水上虎剁下了前來遊說的漢奸的腦袋。并且給手下弟兄立了一條規矩:從今日起,不準搶老百姓。隻準搶那些漢奸富戶和日本人的商船!
這一回日本人派出一個中隊運送“新式武器”過浙北,吃了蘆葦叢的大虧,被水上虎打死了一百多人,還丢了“新式武器”。
上海的那位松井石根大将聞之暴怒。直接将第七治安旅團調到了嘉興。
水上虎那七八百條破槍,怎麼打得過一個齊裝滿員的日軍旅團?打了三天,他手下的弟兄全體陣亡,水上虎和他的壓寨夫人小狐仙被活捉。
不過第七治安旅團也付出了代價,傷亡三百多人。
柳雲龍一到嘉興,先到城外第七治安旅團的駐地。
日本人要裝什麼中日親善,大部隊沒有入城。說是怕“擾民”。
柳雲龍來到旅部。旅團長吉野少将倒是柳雲龍的老熟人。浙東清鄉時二人就見過面。
吉野與柳雲龍握手:“柳桑,好久不見。北川宮親王殿下最近還好?”
吉野的父親曾是老北川宮親王的家将,跟随老北川宮打過日俄戰争。因為有北川宮的面子在,他對柳雲龍非常客氣。
柳雲龍道:“不怎麼好。最近他迷上了圍棋,卻總是因為不能勝我而苦惱。”
吉野大笑:“看來柳桑頗為精通弈棋之道,改日我們可以好好切磋切磋。”
柳雲龍點點頭:“好!咱們先辦正事吧。先去看看那批‘新式武器’。這批武器到底是什麼?新式野炮?還是軍部裝備局新最近大批制造的百式沖鋒槍?”
吉野神秘的一笑:“我不知道是什麼!裝武器的箱子上寫着‘絕密’兩個字呢!”
吉野領着柳雲龍來到臨時倉庫。倉庫内,整整齊齊碼放着十幾個大箱子。
一名身穿少佐制服的軍官起身,敬禮道:“長官!”
吉野介紹道:“這位是平田中隊長。他本來率一個中隊押送這批武器通過浙北,卻遭到了水匪的伏擊。呵,要不是我們第七治安旅團幫他把武器搶回來,他恐怕就要自殺謝罪了!”
柳雲龍有些奇怪:日本陸軍中,中隊長一般是大尉軍銜。這中隊長怎麼會穿着少佐制服。
柳雲龍問:“你是哪支部隊的?”
平田中隊長掏出自己的軍官證,遞給柳雲龍。
柳雲龍打開軍官證,隻見上面大書:“大日本帝國陸軍參謀本部防疫給水局直屬第六中隊少佐中隊長平田一郎。”
柳雲龍愕然:參謀本部防疫給水局,是日軍的化學戰部隊!因為直屬于參謀本部,所以防疫給水局下屬中隊長的軍銜會是少佐。
柳雲龍看了看那十幾個大箱子:“這裡面是什麼?芥子氣?鼠疫炸彈?”
平田中隊長脫口而出:“對不起長官,箱子裡的東西是絕密。我無權透露。”
柳雲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這批“新式武器”是要運到河北的27師團去的。
27師團自年初就開始在冀中發動什麼六路掃蕩。結果被冀中八路軍打的滿地找牙。
難道說27師團被八路軍打的急了眼,不惜調動化學武器?
可僅僅十幾箱化學武器,應該不夠對付冀中上萬八路軍的。
這就出現了一種可能:防疫給水局要将冀中當作化學戰的試驗場。這十幾箱化學武器隻是樣品。
柳雲龍對吉野說道:“梅機關給我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将這些化學武器安排上火車,運到河北。二是處決水匪。”
吉野道:“嘉興火車站的列車已經準備好了。我派兩個中隊護送這批武器到嘉興火車站。”
柳雲龍笑了笑:“那就有勞了。”
轉頭,柳雲龍叮囑防疫給水局的平田中隊長:“你可要看好了這批新式武器!再丢了,可沒人去替你搶回來!”
出了倉庫,柳雲龍對吉野說:“走,去會會水上虎公母倆!”
在營地中央,有兩個大木籠。木籠之中,管着兩個渾身傷痕的人。
一個是太湖巨匪水上虎。
一個是水上虎的壓寨夫人小狐仙。
小狐仙曾經是嘉興一帶有名的戲子,跟着自己的父親走班唱戲。
一九三六年,嘉興縣黨部的一個老爺看上了她,非要逼她做小妾。父女二人不從,黨部老爺活活打死了小狐仙的父親。
小狐仙逃出嘉興,鑽進了太湖的三百湖叉裡,找到了水上虎。
她對水上虎說:“替我報仇,我做你的壓寨夫人!”
都說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水上虎這種土匪哪曾見過這麼好看的女人?他沖冠一怒為紅顔,帶着十個弟兄潛入嘉興城,殺了那個黨部老爺。
事後,小狐仙信守承諾,作了水上虎的壓寨夫人。
柳雲龍看到,小狐仙的臉上有橫豎兩道刀疤,像蜿蜒的蛇一樣貫穿整張臉,惹人生厭。
柳雲龍指了指小狐仙的臉,問吉野:“你的人幹的?”
吉野搖頭:“不是!這兩道疤是這女人被捕前,自己用刀割的!本來我打算把她送到慰安所去。可這樣惡心的面容,我怕吓到我的士兵。”
柳雲龍心中了然:應該是小狐仙怕受到日本人的玷污,這才自毀了容貌。”
柳雲龍朝着奄奄一息的水上虎喊:“喂,你就是那個土匪水上虎?”
水上虎裂開了嘴,笑着說:“沒錯,你爺爺我就是水上虎!”
柳雲龍道:“看你孔武有力,一身腱子肉,幹點什麼不好,非要做土匪?”
水上虎大笑:“看你長得白白嫩嫩,像個讀書人,幹點什麼不好,非要做漢奸?”
吉野一馬鞭抽在水上虎的臉上:“八格!死到臨頭還敢侮辱帝國的軍官!”
水上虎又是一聲郎笑:“诶呦?他一口地道的中國話,應該是個中國人吧。還帝國的軍官呢!漢奸就漢奸,說那麼好聽幹啥?侮辱帝國的軍官?我還沒曰他的八輩祖宗呢!”
吉野的鞭子又抽到了水上虎的臉上:“你信不信我用軍刀一刀一刀的肢解了你?”
水上虎高聲道:“來啊!小日本!你爺爺我要是喊一聲疼,我就是女表子養的!你最好弄死我!要是我活着,小心我打到你們那個狗曰的東京去,剁了你們的天皇,睡了天皇他老婆!”
柳雲龍心中歎道:這水上虎雖然言語粗俗,卻是條好漢。相比于水上虎,像曾中明、李士群、丁默邨、陳公博、汪精衛那些人,都是些飽讀詩書的跳梁小醜。
柳雲龍知道,水上虎和小狐仙活着,日本人就會用各種駭人的手段折磨他們。不如送他們一程。
他轉頭對吉野說道:“梅機關給我的任務是槍斃這個兩個人。我看可以執行了。”
吉野點點頭。
柳雲龍和吉野領着二十名日本兵,押着水上虎兩口子來到太湖邊。
水上虎對小狐仙說:“仙兒,跟着我,你受苦了!頂着個土匪女人的名号不好聽不說,最後還要跟我一起吃槍子兒。”
小狐仙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虎爺,你是真正的英雄好漢,跟着你,我不後悔!要是有來世,咱們還做夫妻!”
水上虎朗聲大笑:“好!有來世,咱們還做夫妻,還打他狗女良養的日本鬼子!我的仙兒,給哥再唱個曲兒!哥就愛聽你唱曲兒!”
小狐仙亮開嗓子唱道:
“吃菜要吃白菜頭,嫁人要嫁大匪頭,
睡到半夜鋼刀響,妹穿绫羅哥砍頭嘞~~~”
歌聲久久回蕩在太湖三百湖叉上空。
“嘭~嘭~”
槍聲響了,驚起蘆葦叢裡的一群鷗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