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隐隐透進來的微弱冷月下,原本坐在床榻上打坐的男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微微眯着鳳眸,看向自己的方向。
那眼神,讓韋寶兒頓時一個激靈,渾身冒出雞皮疙瘩。
雖然,男人的視線看似在看自己,實則隻是緊盯着微微隆起的錦被。
可是,天知道,她就是覺得男人看到了自己。
這種感覺不陌生。
半月多前的那日清晨,偌大的早朝之上,她便經曆過這一幕。
下意識禀了呼吸,韋寶兒想逃,卻又怕自己的動作會讓被子跟着翻動。
若真是如此,那就徹底完了。
也是她僥幸,太過自大的緣故。
倒了血黴的,這半個多月以來,即便總是跟在男神皇帝身後,但她卻總是小心着,晚上累了,也最多遠遠避去一旁的軟塌上。
也就今天,氣溫驟降,外間風呼呼的刮,隻聽聲音就讓人忍不住縮了脖子。
于是,介于半月以來觀察,知道男人一旦打坐,不到第二天早上老太監來喚起床是絕對不會動的,這才大着膽子,爬上了龍床。
然而,哪裡知道,這男人竟然,竟然!
心裡不停的咒罵着,韋寶兒悔的腸子都青了,恨不能沖上去抓住男人的衣領,問問他到底抽哪門子風。
可是偏偏,因為不确定自己動了,被子會不會跟着動,是以她隻能哽着脖子,僵着身體,屏息看着那不知道抽哪門子風的男人。許是真有神明在世,又許是韋寶兒的悔恨太過發自肺腑,總之,就在韋寶兒脖子都快僵了,眼睛都要瞪的抽筋了的時候,面前的男人突然收回了視線,好似不過是中場休息,休息好了便繼續開工般的重又
坐正了身體,閉上了眼睛。
“呼!”
默默觀察了幾息,确認男人是真的重又在打坐了,韋寶兒這才默默的長出一口氣。
擡手後怕的摸了把額頭,韋寶兒眼皮眨了眨,活動了下抽筋的眼睛,而後又偷偷瞄一眼一旁的男人。
在确定沒有什麼不對之後,這才咬着牙,屏息撤退。
算了,龍床果然不是她這樣的凡人可以睡的。
瞧瞧,這才躺上來,竟然連打坐不會醒的人都驚動了。
想着上一次吓個半死也是因為自己颠颠爬去了上首,想要看看龍椅的時候,是以韋寶兒越發覺得被疑似看到,是因為自己冒犯了皇權天子的緣故。
既然找到了原因,自然要想辦法避開。
未免繼續賴着會再出什麼幺蛾子,韋寶兒迫切的想要抓緊時間趕緊逃去安全地帶。
幸而,有驚無險。
直到她輕手輕腳下了龍床,打坐的人依舊雙目緊閉。
“呼”又長處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韋寶兒挑了挑眉頭,眼中漸漸浮現挑釁的神色,揚着下巴又撇一眼墨楚卿,這才轉身,大搖大擺的朝一旁的軟塌走去。
算了,冷是冷了點,也沒床睡着舒服,但奈何軟塌安全啊。
俗話說,安全第一,果然是真理!
放松的爬上了軟塌,短暫了驚吓過後,韋寶兒重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絞盡腦汁思考還有什麼辦法能讓自己從夢中醒來。
于是,安了心凝神苦思的人沒有發現,就在她轉身上了軟塌後,不遠處的龍床上,原本閉目打坐的人卻是睜開了眼睛,回頭看了眼身後的被褥。
而後,如同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恭瑞王府。
“馨兒,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隻要你願意,九哥這就進宮去求四哥,拼上這王位不要,也定然求四哥收回成命。”
墨楚钰蹲跪在地,擡頭看着面前坐在凳子上的妹妹,布滿血絲的眼底全是懇求。
墨馨兒勾了勾唇,露出個轉瞬便消失的笑,“九哥,從我進宮自薦要和親南嶽的時候,就從來不曾想過要改變主意,更曠論後悔。”
伸手攙住墨楚钰的胳膊,墨馨兒看着面前短短時日便瘦了好幾圈的男人,隻覺心中難受的厲害。
可是,難受能忍,過後會好,而深入骨髓的窒息,卻隻有離開才能讓她活下去。
“馨兒,”轉而将攙在胳膊上的手緊緊抓在掌心,墨楚钰聲音便的哽咽,“九哥求你,九哥求求你,就當是可憐九哥,不要離開好不好?”
“自從知事後,九哥發過誓的,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護你。可你若是自此去了南嶽,讓九哥……”
将墨馨兒的手緊緊抵在額上,墨楚钰低下頭,喉嚨哽的幾乎說不出話。
他已經讓妹妹受過一次傷害了,如今又怎麼能眼睜睜看着她一意孤行賠上自己一輩子。
然,墨馨兒卻并沒有因墨楚钰的話而動搖,即便自兄長滴落去手上的液體燙的她心中狠狠抽縮的疼,卻依舊死死咬緊了牙關,不發一語。
須臾,待心頭的抽痛稍緩,墨馨兒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推開凳子站起身,“五日後便是南嶽使臣離開的日子,我的嫁衣還有最後一點才能繡完,時間緊迫,如此便不留九哥了。”
“九哥,你早些回去歇息,就算去了南嶽,我也會照顧好自己的。”
話落,不再看蹲跪在地上的兄長,墨馨兒擡腳,走去一旁拿起針線,開始繡那火紅如血般刺目的嫁衣。
“咚”一聲,突兀又刺耳的在房中響起。
墨楚钰站起身,脊背緊繃猶如滿弓。
而剛剛墨馨兒做過的椅子已經被他一腳踹翻在了地上。
“照顧好自己?呵,你怎麼照顧好自己?”墨楚钰道,俊臉因為憤怒而扭曲,“你以為南嶽是炎京麼,你以為到了那裡還有人給你撐腰,你還可以擺公主的架子麼?做夢!”
墨楚钰俨然是真的氣急了,竟連“炎京”這種話都說了出來。
可,此一刻,誰又會去在乎那些旁的東西。
隻見,墨楚钰兇口快速又劇烈的起伏着,一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一旁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旁若無人繡着嫁衣的墨馨兒。“繡,我讓你繡,我讓你繡!”一聲嘶啞的怒吼聲響起,緊接着燭火微微晃動,而後隻聽“嘶啦”幾聲響,火紅的嫁衣碎裂成了數塊,被狠狠摔去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