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于門外有人，龔婆婆到底沒有将“油盡燈枯”四個字說出口。
但顧清又哪裡會不明白龔婆婆的意思？
這世上，除了那個虛幻的聲音外，怕是隻有顧清一人最清楚不過了。
“婆婆，您的意思我明白。既然烏鴉的情況暫時穩定了，那我們去祖廟拜拜狐祖，求他保佑烏鴉，如何？”
花白的眉毛挑了下，龔婆婆看着顧清，點了點頭，“好，婆婆揀些藥材交給他們先熬着，然後我們就去。”
“吱呀”聲響，緊閉的房門打開。
龔婆婆手中提着烏鴉，看着急急上前的蘇喬和暗九，“小東西暫時沒事了，你們兩個去煎藥，老婆子和丫頭要去祖廟。”
話落，根本不理會兩人的反應，龔婆婆擡腳，就朝院外走去。
“小姐，烏鴉它……婆婆……”來不及做出别的反應，蘇喬急急問晚一步出來的顧清。
“顧清将手中拿着的藥材遞給蘇喬，安撫的拍了拍她，“婆婆很厲害，烏鴉無事了，你和小九兒先去将藥煎了，我一會就回來。”
“小九兒，蘇喬不熟悉婆婆家，你陪着她，讓暗衛跟着我便可。”
特意又朝暗九交代了一句，顧清這才擡腳朝已經走到大門口的龔婆婆追去。
院外不遠處，墨楚卿聽完了暗一親自回禀的這一段時間來炎京的情況。
“安排下去，明日回京。”鳳眸看着遠山上的某一處，墨楚卿聲線冷沉，道。
“是，屬下這便去準備車馬，交代暗九收拾側妃的東西……”
“無需！”卻是墨楚卿打斷了暗一的話，“顧清留在這裡。”
“主子……”暗一聞言先是一驚，下一刻卻了然，“是！”
既然顧大人和顧夫人的事不能讓側妃知曉，那炎京定然是回不得了。
隻是……
若顧大人和顧夫人有個萬一，那麼側妃……
心裡壓的厲害，暗一其實是不解墨楚卿的決定的。
不過，這不解，在片刻後從暗九那裡聽說了顧清的身體情況後，徹底消失無蹤。
“所以，暗三也沒有辦法，必須得要龔婆婆調理才可？”暗一低聲問道。
“是。”暗九點了點頭，心中無奈又擔憂。
主子方才叫了她去，言說了明日回炎京的事。
而她，被留下照顧顧清，并保護她的安全。
除此，還有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那就是，一日沒有收到主子親筆書信，便一日不能讓顧清回京。
并且，若炎京有異，送顧清安全離開北炎，護她後半生安然。
這樣的命令代表着什麼，暗九知道。
炎京的消息，其中不能讓顧清知曉的，便一個字都不能透露。
包括顧博中和李淑婉的安危死活，包括墨楚卿回炎京後的兇險，皆不可說。
暗九心中明白，這是墨楚卿保護顧清的辦法，可是她不知道，若顧氏夫妻真的出了事，若自己主子真的出了事，她能不能瞞得住顧清。
村口祖廟，廟門緊閉。
随同前來保護的暗衛，被顧清下令止步于廟門外。
此刻祖廟正廳，同樣廳門緊閉。
巨大的九尾狐祖石像下，顧清跪坐在軟墊上，擡頭看着上方的石像，如同輕靠在疼愛自己的長輩下腳，安全感十足的撒着嬌。
顧清身旁，龔婆婆同樣跪坐着，複雜的視線在狐祖石像和顧清，以及兩人中間昏睡的烏鴉身上流轉。
隻因為，踏進正廳的那一刻，龔婆婆親眼看到了烏鴉僅剩的一條火紅狐尾，尾尖亮起的紅光。
那麼神奇，卻也那麼熟悉。
如同幾十年來，每一次去山洞祭拜時，雪玉狐像身後，那一閃而過的紅光。
“丫頭，這小東西……不是，烏鴉它……也不是，這個小狐仙它，怕就是你說的故事裡那隻九尾狐吧。”
龔婆婆吞着口水，不太敢确定的說着。
同時，看着烏鴉的視線，帶着新奇和畏懼。
是的，畏懼。
畏懼到不敢再叫“小東西”，甚至不敢再叫“烏鴉”，自創了“小狐仙”以表尊敬。
“或許是，或許不是吧。”顧清低聲道。
“若它是，那我又是誰？難道烏鴉是我的狐身？若它不是，那它又是誰？誰知道呢？”
沒有人能告訴她答案，她隻能用僅剩的少的可憐的時間，自己想辦法去猜測，去證實。
沒有看到龔婆婆聞言後，一時愣住的模樣，顧清接着說，“不過婆婆，你問我和烏鴉到底是什麼關系，我先前确實不能肯定，但是就在剛才，卻是确定了一點。”
低頭看了一眼動也不動的烏鴉，顧清伸手輕柔的撫上它的毛發，轉而面向龔婆婆。
“婆婆，就剛剛，我确定的是，烏鴉活，我活。烏鴉死，我……”
“丫頭，你，你，你……”
卻是龔婆婆，看着顧清雙目圓瞪，一時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反應，讓顧清到了嘴邊的那句“烏鴉死，我死”的話，生生頓住。
“婆婆？”顧清疑惑道。
“尾，尾巴！丫、丫頭，你真的有有尾巴！”即便幾日前聽顧清模糊的講過，可親眼看到這一幕的龔婆婆，還是震驚到沒有辦法痛快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顧清一怔，下一秒猛的坐直了身子，急切的開了口，“婆婆，有幾條？”
“我身後的尾巴，還剩幾條？”
“還有這裡，”急急擡手指向自己的額際眉心處，顧清道，“這裡，有沒有紅光，有幾點，還剩幾點？”
滿是皺紋的雙眼眨了眨，卻還是沒有從顧清身後虛幻的，巨大的狐尾上移開，龔婆婆呐呐道，“一條，一條尾巴，和狐祖的一模一樣。”
“紅光，紅光……”低喃着顧清的問題，終是轉移了視線與顧清對視，而後順着顧清的手，看向她的額際眉心處。
“有紅光，很弱很弱，和尾巴一樣，隻有一個。”龔婆婆給出答案。
“轟”一聲，在顧清的腦海中炸響，坐直的身體，一點點頹軟了下去。
“一條尾巴，一點紅光，果然是這樣，果然是這樣……”救了阿卿性命的藥丸，真的是她的魂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