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照舊前來站在院中的墨楚卿,在哀鳴聲響起的下一刻,心中一緊,飛速掠起,轉眼推門進了去。
借着未熄的燭火,床榻上,顧清雙目緊閉蜷縮着,全身劇烈顫抖,貝齒如同将将得知自己小産時一般,死死咬着唇。
這一幕如一把刀,狠狠戳進墨楚卿的心裡,瞬間心血淋漓。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顧清,醒醒,醒醒!”
将心中的痛意生生壓下,墨楚卿聲音帶着難掩的輕顫,急速上前,輕撫上顧清隻不過一日,便似又清瘦了幾分的臉頰。
隻是,顧清卻像根本沒有聽到一般,依舊雙目緊閉,死死咬着下唇,喉嚨中一聲一聲不停發出悲傷至極的哀鳴。
“顧清,你醒醒!我在,我就在你身邊,别怕,别怕!”
從不曾哄過什麼人,即便與輕冉相處十幾年,墨楚卿都從不曾做過哄人的事情。
可是這一刻,看着顧清蜷縮着顫抖的纖弱身影,看着她滿臉的痛色,墨楚卿雖然擔心,卻不自覺的聲線更軟,雙手微微用力,連人帶被将顧清不停顫抖的身體環進了懷中,小心的擁緊。
“别怕,别怕,我在的,我在……”
然而,不知是心中太痛,還是夢魇太過吓人,顧清并沒有因為被墨楚卿抱着而好轉,隻依舊顫抖着不停哀鳴,任他怎麼喚,都陷在夢魇中醒不過來。
心中更痛,看着顧清的模樣,看着她唇上隐約又滲出了腥紅的血迹,遲疑幾息,墨楚卿薄唇緊抿,終是不得已擡手點去了她的睡穴。
下一刻,哀鳴聲止,懷中纖弱的身體不再顫抖,緊閉的眸變成輕阖,死死咬着的唇齒随即松了開來。
“我記得你說過不喜被點睡穴的話,可是你這般……就今天一晚,先睡吧,可好?”
擡手輕柔的撫上顧清滿是牙印的唇,墨楚卿心中一陣陣緊縮的疼,腦中想起的卻是暗三白日裡同他說的話。
“主子,側妃心中郁結太甚,若是不能好好休養着,日後會落下病根。”
“屬下今日給側妃把脈,發現她的身子比之先前更虛弱了幾分,二丫她們說,側妃吃不進東西去,勉強吃的轉身就吐了出來,還有她眼下的青黑……”
所以,我要怎麼做,你心中的郁結才能消除?
小心的理了理顧清身上的被褥,墨楚卿就那麼抱着因為被點穴才得以安睡的她,直到月落,天際開始泛白。
而,幾乎是在他起身将顧清輕柔的放去床榻上,解了她睡穴的第一時間,顧清便睜開了眼睛。
墨楚卿伸手壓被角的動作一瞬間止住,有着血絲的鳳眸帶些慌亂的對上顧清的雙眼。
“我……你做了噩夢,我叫不醒你,所以……”
視線平靜的從眼前男人的臉上移開,顧清側了頭去,一言不發,隻錦被下的素手,卻是死死抓着床褥。
墨楚卿心中再痛,顧清的态度,讓他不知道該要怎麼做才好,她不願聽他說話,也不願同他說話。
所以,這就是對對他的懲罰嗎?
“時辰還早,你再多睡一會,我過後再來看你。”
緩緩直起身體,墨楚卿鳳眸閉了閉,轉身朝房間外走去。
隻是,将将邁出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顧清,不管你願不願意聽,我不想再像先前那樣,因為顧忌衆多,所以藏着自己的感情,以至于傷了你。”
“我中意的人,是你!”
修長大手緊攥到骨節泛着青白,墨楚卿沒有想到,自己對顧清表明心意的一天,會是這樣一幅情景。
僵着身體靜靜站在原地,可他話落之後,身後床榻上卻是沒有一絲回應。
“吱呀”聲響,房中隻餘了顧清一人。
而在關門聲傳來的一刻,床榻上的人,眼角落下了自前日醒來後的第一滴淚。
簡單洗漱過後,二丫和蘇喬剛剛侍候着顧清吃了早飯和湯藥,下一刻,顧清又是猛地起身,趴去床邊嘔吐。
一切,如同昨日裡一般。
墨楚卿伴着暗三前來,暗三在把了脈之後,再一次擰眉叮囑了顧清,而顧清依舊不言語。
隻是,就在兩人複要離去的一刻,卻聽範明的聲音在外間傳來。
“主子,穆小姐今日又來了,說是擔心側妃,想要來看望側妃。”
這話範明回禀的糾結,一是覺得顧清現在的情況,不能再受什麼刺激,實在不适合見穆雲夕;二來,也怕穆雲夕看到了墨楚卿對顧清的态度後,會受傷。
隻是,範明的顧慮終究抵不過穆雲夕幾次前來萬般懇求,不得已下這才無奈前來潮汐閣禀告。
聞言,墨楚卿劍眉猛地蹙起,視線都不曾轉移一下,“側妃傷勢未愈,不便見客,讓她回去!”
這話說的直接,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屋外,範明早就料到了墨楚卿的回答,低低歎了口氣,應了一聲是,轉身就要去回穆雲夕。
“讓她進來吧,我見。”
卻是顧清,低低的聲音,自床榻上傳來。
“小姐,您……”
聞言,蘇喬一驚,忍不住就開了口。
“無事,我見!”
又重複了一遍,顧清雙目中神色依舊平淡,卻說的堅定。
墨楚卿劍眉擰的更緊,定定看了顧清片刻,而後擡手朝暗三示意了一下。
暗三歎口氣,轉身朝外出去,心裡卻隻覺自己最近幾日歎的氣,似是比以前十幾年來都要多。
片刻,範明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主子,小姐到了。”
房中,蘇喬擡頭看了看顧清,複又看了眼墨楚卿,而後靜靜走過去,将門打開。
外間,穆雲夕穿着厚厚的披風,内裡是慣常的淡青色羅裙。
清秀的臉頰泛着些蒼白,一雙月眉輕輕蹙着,帶了些愁緒和擔憂,整個人比之幾日前輕減了些許。
身旁,跟着一丫鬟打扮的少女,眉目間暗暗藏着些末不滿,卻是穆雲夕的貼身丫鬟――之樂。
而這,也是穆雲夕第一次帶着丫頭前來王府。
先前,伴着墨馨兒兩次來看望顧清,一次是在顧清“痘症”痊愈後,一次是在顧清毀了容貌回了炎京後。
那兩次,一次礙于顧清的病,一次礙于顧清的傷,穆雲夕和墨馨兒兩人皆沒有讓侍候丫頭進王府。
“蘇喬,清兒可好些了?”卻是穆雲夕,在房門打開了一刻,急急問着蘇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