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觀,積屍封土其上,謂之京觀。不過,有的京觀是用敵人的屍體堆積而成的,但也有隻用敵人屍體的人頭堆積而成的。最近的京觀是就是高句麗斬殺數十萬漢人,割下頭顱築就而成。我也沒有親眼見過京觀,但曾聽說京觀是高句麗緬懷先輩功績之處。那裡香火不絕,目的自然不是祭拜那些屍骸,而是瞻仰他們國中救世主的豐功偉績。有以遼東一地抵擋百萬隋軍的尺寸難進的淵子遊和大破三十萬隋兵的乙支文德這些人物。根據他們所說,高句麗每到盛典的時候都會去京觀祭拜。”
當年楊廣三次征伐高句麗,用兵之衆、耗資之巨,在中國千年曆史上都極為罕見,尤其是第一次出征,規模之大,可稱冠絕華夏,根據史料記載動用兵力二十四軍一百一十三萬餘,大軍綿延四百公裡。
要知道對外戰果最輝煌的漢唐明,漢擊匈奴,唐滅吐谷渾、東西突厥、高昌、高句麗,明征漠北出兵數至多不過二三十萬餘,比之楊廣遠遠不及。可結果隻能用慘淡來形容,讓高句麗打的落花流水,先鋒三十萬大軍隻逃回了二千餘騎。
更因“無向遼東浪死歌”的出現,天下百姓對于征伐高句麗産生了極大的抗拒,可楊廣一意孤行,依舊強行動用舉國之力,強行征募百姓第二次第三次征伐高句麗,因此逃兵遍野,逃民更是不可計數。
而高句麗則無度的将隋朝軍民捕殺,将他們的屍體堆砌起來搭建成京觀炫耀武力。
自漢以來,遼東是中原王朝固有的領土,如今讓高句麗占據,長白山亦是中原王朝所有,現在卻歸高句麗控制,更别說那一座座以屍體搭建起來炫耀武力的京觀,那是華夏子民一具具實實在在的屍骸,他們死在異域,還受如此遭遇,如何能夠安息?
作為一個高貴的漢人,朱昌心中也是憤憤不平。高句麗的榮耀對于中原王朝而漢是莫大的恥辱,悲哀的是這種恥辱還是由隋朝皇帝楊廣的無知造成的。
朱昌飽含深意道:“秦風的意思,是‘明犯大唐者,雖遠必誅!’也就是說,隻要進入唐朝的領土,他就會率軍深入大草原,針對任何一個人。”
“瘋子。他是一個瘋子!”安納托力臉色慘白,想起了那支所向無敵的軍隊,以及秦風殺神這個綽号。有着一股發至内心的恐懼……
他活了半輩子。見過不少的風浪:從來沒有遇到如此剛硬,如此兇橫的人物……
當時,那支沖向自己的大軍就是高喊着‘明犯大唐者,雖遠必誅!’的口号無情的誅殺着他的親族的。
“‘明犯大唐者,雖遠必誅!’”
九個字,铿锵有力!
這話原至于大漢時的陳湯的那句“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一個國家是否強盛,靠的不是嘴皮子,而是實力,是力量,是威信。
對于這九個字,朱昌深感認同,雖同是文人,可與長安養尊處優的文人相比,生虎狼之穴的朱昌尤為贊同秦風篡改了的口号。
優勝劣汰、強者生存是突厥,乃至于北方異族的生存法則。與他們講仁義道德,無異于對牛彈琴,浪費口舌。
對于異族唯一的有效的辦法,就是征服,且不惜奔襲千裡,也要追殺入侵大唐領土的行為,此為除敵,更是給那些虎視耽耽的異族敲響警鐘,告訴他們:入侵大唐,可以,但要付出血的代價,哪怕逃至千裡外,也絕不放過,勢必誅殺。
安納托力心頭一寒,有些慶幸,但更多則是害怕。
回憶起當日一戰,安納托力根本不敢再言戰。
他已經讓虎贲軍殺怕了。
惹不起的狠人、瘋子啊。
安納托力無所事事,卻不意味着不關心涉及自己利益的天下大勢,朔方都督秦風威名暴于宇内,年紀雖然不大,卻是大唐朝親近崛起的極富盛名的大将,戰功彪炳。他幹淨利落的三次以少勝多的大勝,在唐朝内部被稱之為大唐王朝的霍骠騎。現在突厥内亂,唐朝卻将這把尖刀,從慶州調至朔方茂守邊疆,絕對不隻是為了守禦疆土那麼簡單。
讓一個瘋子,一個号稱殺神的男人盯着,安納托力聯想到了阿史那沾罕部落、烏蒙的悲慘下場……兩次出兵。
兩次均是一萬人,第一次直接踹掉了一個近乎十萬人的大部落,第二次,更加瘋狂也厲害,不但端了烏蒙,還順道收拾了極負盛名的阿史那社爾與執失思力,而這兩人,突利一樣是引以為忌的突厥的名将。
相比之下,安納托力還是幸運的呢。想到這兒的安納托力甚至有種幸災樂禍、松了口氣的感覺。
隻不過,這個讓颉利都退避三舍的殺神,現如今就在朔方。離他這個部落不遠之處,而且手上握有五萬兵馬,沒由的骨子裡升起了一股戰栗的感覺。
“汗王,秦風在唐朝被譽為當今霍骠騎。”
霍去病是漢朝大将,但是大将中的異類,他從來不讀兵書,但卻擅打硬仗,百戰百勝,隻因他在戰場上有着一股狼一般直覺,能夠在最短的時間洞察出敵人的破綻,從而展開攻勢,猛追狠打,将敵人擊潰,秦風也是擅打硬仗,也有這個天賦。
突利聽到這兒,脊背也生出了一抹寒意
朱昌看了肅然的突利一眼,繼續道:“可屬下觀之,秦風比起曆史上的霍去病有過之而無不及。霍去病兇名赫赫,然則人無完人,霍去病年少得志,性子有些瑕疵,也是理所當然。秦風與霍去病一般,都是年少得志,如果秦風如霍去病一樣的高傲,對于我們而言反而還好,可惜,此子比起霍去病幾乎是完美無暇的,他文武雙全、愛兵如子,這份心境比起沙場宿将還要冷靜,還要做得好。與這樣的人鄰,絕對不是一件美事。”
霍去病少年英雄,那是何等了得。然而就是因為太厲害,性子也就無比的高傲,從來不顧及他人的情緒。當年霍去病的遠征軍在回師的時候,糧草耗盡,許多士卒餓死途中。而霍去病的車駕裡,卻有一股惡臭。那是漢武帝賞賜給霍去病的酒肉。因為數量太多太多,吃不了,在路上發臭了。
可秦風在這一面,确實比霍去病做得好。
長在紅旗下的他更知道什麼是“以人為本”,有着千年常識的他自然不會犯上曆史性的錯誤。正因無懈可敵的性情,才讓他的敵人感覺到可怕――不管是内部還是外部的敵人盡皆如此。
“先生,你覺得秦風此人如何?”
突利沒有見過秦風,可他愛子賀邏鹘對秦風非常認同,說他是個非常可怕的敵人,非常可親的朋友;此刻,他希望自己的得力幕僚也說說自己的認知。
“非常可怕!”
朱昌眼中的恐懼之色一閃而沒,卻讓緊盯着他的突利察覺到了,也跟着心頭一緊。
朱昌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回憶着秦風看他一眼的第一感覺。
秦風的身側,以他為中心,仿佛蔓延出了濃稠的血液,迅速地淹沒了這大地,淹沒了那兩千五人。不斷流淌的血液中,無數哀号之聲慘絕人寰,呼喊着,叫嚷着,這方圓幾十裡的範圍,瞬間變成了荒蕪。
盡管這隻是一種錯覺,可在這一瞬間,朱昌還是深刻地感受到了。
“若是他人,我或許還能猜中一二,但是秦風,我實在是猜不透他。他這個人看似魯莽,可又有些大智慧,看似目光長遠,卻又會意氣用事,他明知道汗王是唐朝需要的盟友,卻不顧汗王的面子攻擊安納可汗,這魯莽不依常理的打法,還真要讓他成功……實在讓人琢磨不透,很多人認為秦風可怕之處在于他的英勇善戰,可屬下認為他的可怕的是這份看穿人心的智慧。”
突利歎道:“能讓先生如此稱贊的人,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有機會真要好好的見識一下。先生也累了,好生休息休息,我對先生倚重之處很多,萬萬不可有事。待先生休息好了,咱們再好生談說。”
眼見朱昌已是汗如雨下,突利便是心中焦慮,也不敢累死了這個謀士,朱昌現在已經是他不可或缺的人物,萬萬不能出事。
“多謝汗王!”
“來人,将先生扶去休息,用最好的醫士,最好的藥材,誰敢怠慢,定斬不饒。”
……
朱昌讓人扶走,可突利心中卻很不平靜。與唐朝交惡,且讓唐朝敲了幾記悶棍後,他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他知道自己不缺少能征善戰的猛将,缺少的是朱昌這樣的謀士。如果早先發現朱昌并加以重視,恐怕就不會是當下這般情況了。
當時,他找來朱昌,問及出路。
朱昌直言不諱的告訴,與唐朝交惡是突利的一大敗筆,如果繼續維護着這份所謂的盟約,突利手中将有更多的話語權及好處:第一、讓颉利忌憚、疑神疑鬼;第二、有源源不絕的兵器與糧草;第三、安撫、威懾内部不穩定因素。
突利當時聽着是很不爽,可現在,越來越覺得朱昌的之有理,隻因他已經吃了大虧。
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他與颉利大戰在即,決定草原歸屬的一戰即将開打。在這個時候與唐朝翻臉,與唐朝交惡,與秦風為作戰,最後得利的隻會是颉利。他一直讓颉利踩在腳下,難以翻身,好不容易反客為主,好不容易成為突厥的汗王,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與唐朝決裂,百害而無一利。
唐朝的目的很明顯,他們是打算讓他與颉利兩敗俱傷,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當初直接的支持弱小的他們對付颉利,便是存着這份不懷好意。現如今他實力已經蓋過了颉利,若是颉利願意向唐朝低頭,而他又與唐朝決裂,很容易便會受到大唐的親睐。
因大唐而崛起的他,現在才深刻的明白誰才是促成他崛起的關鍵。若形勢互換,他毫不認為他有那個能力應付颉利與大唐這兩股強勁的實力。
此時選擇與大唐翻臉,他到手的勝利将會逆轉,他的未來前途将是一片黑暗。
他唯一能做的是竭盡全力的修複這已經出了缺口的關系。
他明白朱昌說的“看穿人心”是什麼意思,那是對他突利的不智的委婉的勸告,因為他突利現在沒有資格與唐朝作戰和談條件。
所以,這個啞巴虧,他吃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