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可汗與麾下兵卒從定襄亡命奔逃八天時間,再加上蘇定方的各種騷擾,全軍上下早已是疲乏不堪。昨晚開始對大唐還存着一定的戒心,但是見唐軍毫無攻打迹象,也跟這松懈下來。
這繃緊的神經一旦松懈,各種疲累也湧現上來。莫說是兵卒,就連心事重重的颉利可汗自己都疲憊的不願意浪費氣力多動一下。
在草原上休息了一夜,颉利一早起身,啃着幹巴巴的青稞,很不是滋味,隻覺得渾身提不起勁力。不過,颉利可汗心裡已經很滿足,最少睡了一個安穩覺不是嗎?
前些天,睡覺都是一種奢望。
正當此時,一個斥候快馬而來,颉利可汗心頭一緊,喝問道:“出了何事?怎麼慌裡慌張的。”
斥候道:“我們在巡邏的時候遇到了唐軍,他們正往這裡狂奔而來。”
颉利可汗聞言,登時大驚,忙喝道:“來了多少人?”
斥候哭喪着臉道:“他們人數一百人左右,他們以為我們是逃亡的遊兵,把我們十五個人都殺掉了,幸好我會中原的話,要不然我也活不到現在了。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的将軍,他說他叫秦風,他讓我給汗王帶了一句話。”
“誰?”颉利可汗确信他沒聽錯,但是理智告訴他,秦風不可能僅僅率領五百人就出現在這裡了,幹脆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秦風,就是那個大唐的主帥,虎贲大将軍的秦風,他親自告訴我的。”斥候重複了一遍,說的異常肯定。
颉利可汗失神了片刻,問道:“他們當真是一百人?”
斥候确實道:“确實是一百人。草原一望無際,就算他們想埋伏也埋伏不了。”
那家夥在玩什麼花樣?
颉利一陣驚疑不定,奇道:“他讓你帶什麼話?”
斥候道:“他說他們與我突厥打也打了這麼久,可是還從來沒有與汗王照過面,現在汗王已歸降,他特地前來看看汗王長得是什麼模樣。他說他在五裡外等汗王。”
颉利可汗實在想不出秦風的用意,轉念一想,暗忖:“就算他有什麼陰謀詭計,就算他們骁勇善戰,我就不信一百人能打得過我四人萬。”
正當此時,趙德言也走了過來道:“汗王威名赫赫,曾讓大唐受盡了恥辱,秦風少年心性,眼見無戰事了,便看看汗王也未可知。若是他想打仗,也不至領這點兵馬,汗王與他會一會,更能降低他們的戒心,對明天的行動百利而無一害。就算他們有什麼詭計,這點人還不夠我們塞牙縫呢。此一會面正好探聽一下對方的虛實,是真的中計,還是故作不知。”
前來彙合的契必何力亦道:“先生說得不錯,據我所知大唐的秦風向來是言出必行,他說會面肯定就是會面了,我們不妨去看一看。反正他就一百人,何懼之有?”
颉利可汗點頭道:“二位說得不錯,秦風百騎而來,有事找本汗,本汗若是不去,天下人豈不笑本汗膽小?我倒要看看,那小子究竟有什麼好說的。”
契必何力立刻道:“那末将領一百拓揭陪可汗同去。”
颉利可汗怒瞪了他一眼道:“一百拓揭怎夠,來五……不,調一千拓揭随我同去。”
他惱怒中表情又帶着些許臉紅,人家秦風單騎而來,就在他的門口,他卻要領一千拓揭相護,相比之下,實在不言而喻。
這本是天大的笑話,但四周卻無人露出半點笑臉,不是因為不敢取笑颉利可汗,而是覺得颉利所作所為理所當然,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秦風親自率領這百騎,值得他們如此對待。
一千拓揭簇擁着颉利往秦風所在之地趕去。
秦風遠遠看着千餘人緩緩逼近,嘴角忍不住不屑的翹了翹,陣勢夠大的。
雙方來到一箭之地,秦風眺望着人群中的那個鶴立雞群的人物: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穿着一身華麗的金絲铠甲,頭戴金盔,下颏生了一叢褐色胡子,雖是形容憔悴,但亦是威武不凡。人長得确實威武雄壯,不過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一身金光閃閃的铠甲,那本是楊廣的戰甲,随着蕭皇後一起流落突厥,成為了颉利可汗之物。
在秦風打量颉利可汗的時候,颉利也在打量着秦風。
秦風之名他是久仰已久,上次雖在定襄交過手,但這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照面,與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在他看來秦風應該是一個魁梧能夠力拔山河的巨漢,可事實表明秦風就是一個帶着幾分文人氣息的俊小夥兒,在他不施展功夫的時候,身上沒有半點的彪悍氣息。
随即颉利的注意力落在了秦風的衣着打份上,秦風身着華貴的便服,馬頸左右分别放着一張大弓與箭壺,除此之外,隻有一把寶劍,連馬戰的長兵器都沒有,他身邊的少女也是雪衣輕裘,她的紅馬上挂着一些動物的屍體,這模樣仿佛是富貴公子攜美打獵歸來一樣。百名騎士倒是衣甲俱全,可那仿佛也隻是護衛主将安全一樣。秦風以這種裝束出場,使得颉利可汗戒心大減。
“敢問公子可是虎贲大将軍秦風秦将軍?找本汗前來,不知有何要事商量?”颉利可汗遠遠的喊了聲。
“如假包換!”秦風豪邁的笑着說道:“可汗之名我秦風是從懂事那天就如雷貫耳,你們也打過很多場了,可見面還是第一次。”
“哈哈,虎贲大将軍年少英雄,本汗輸得心服口服。”颉利可汗幹巴巴的一笑,心想:本汗還以為那個環節出了纰漏,白白擔心了老半天,“但不知大将軍找本汗有何要事?”
“這該死的戰争總算是結束了,本将想着快過年了,還沒有給夫人準備什麼禮物,便想獵幾隻狐狸給夫人做件衣服,卻不曾想,不但沒有遇到狐狸,就連狐狸毛都沒有見到一根。這走着走着就到可汗這裡來了。一想着可汗還有些事沒有完成,就找可汗一會。”
“不知大将軍所言何事?”颉利心頭忐忑了起來。
“降書順表。”秦風頓了一頓,肅然道:“沒有那玩意你讓我怎麼向我大唐皇帝陛下交待?我是第一次,也不太清楚,昨天忘記了。可汗作為突厥的皇帝,不會不知此事吧?可汗是欺我秦風年少無知,還是假意投降給自己争取時間呢?若是如此,我不介意引兵來戰,我不想戰,可我,同樣不畏戰。”
秦風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天罰似乎明白颉利可汗是惹秦風生氣的罪魁禍首,一下子以閃電一樣的速度沖了過去,雙方來不及反應,秦風連人帶馬已至颉利可汗二十多步的距離。
颉利可汗原本就心驚膽顫,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殺人,被天罰這麼一沖擊,不由惶恐無比地擡頭朝秦風看去,四目相對之下,颉利可汗的瞳孔一瞬間瞪得老大。
無邊血海,滾滾骷髅,積屍成山,流血漂橹!更有無數猙獰的鬼怪張牙舞爪地朝他撲來。
“咝!”一聲驚恐萬狀的聲音的口中迸發了出來。仿佛承受不住這種殺氣,又或者敬畏馬中之皇,颉利可汗的千裡馬如同它的主人一般,驚恐的一步步後退。
秦風冷冷地笑着,對着以颉利可汗為首的這一千人伸出了手,仿佛伸出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張天幕,一張能能遮蓋住這兩千多人的天幕。
然後用一種緩慢而低沉如夢幻般的聲音說道:“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
每吟誦一個字,秦風身上的殺氣就濃郁一分,那種陰森森的殺氣波濤洶湧地湧現了出來。當秦風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那雙眯起的眼睛猛然睜開,站在秦風面前一直緊盯着他的颉利可汗、契必何力駭然地發現,在秦風的眼中,赫然出現了一塊鮮血染紅的不毛之地。
一股陰涼恐懼、不可匹敵的感覺不約而同地從兩人的腳底升起,沿着脊椎骨一竄升到頭頂。秦風的身側,以他為中心,仿佛蔓延出了濃稠的血液,迅速地淹沒了這大地,淹沒了那兩千五人。不斷流淌的血液中,無數哀号之聲慘絕人寰,呼喊着,叫嚷着,這方圓幾十裡的範圍,瞬間變成了荒蕪。
盡管這隻是一種錯覺,可在這一瞬間,颉利可汗、契必何力還是深刻地感受到了,而且感覺比上一次還要強烈。
秦風攤開的大手慢慢握成了拳頭,猙獰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白森森猶如猛獸一般的獠牙。
“哈哈哈哈……看破千年仁義名,但使今生逞雄風。美名不愛愛惡名,殺人百萬心不懲。甯教萬人切齒恨,不教無有罵唐人。”秦風猖狂地笑着吟唱,眼神猶如俯覽蒼生的鷹隼,睥睨天下,縱橫萬裡,唯我獨尊!
“男人當殺人,殺人不留情。千秋不休業,盡在殺人中!”
伴随着秦風的笑聲,幾聲慘叫突然從人群的後方傳了過來。
颉利可汗面色一變,在這冰冷的天氣裡,一股冷汗從脊梁流了出來,卻是秦風在最後那一字落下後,他從箭壺裡抽出了四支箭矢,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電般的扔了出去。上前護衛颉利可汗的精銳之士,就這麼死在了箭下,而且,人人都是咽喉中箭
颉利可汗悚然一驚,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秦風瞳孔中那恐怖的一幕。
無邊血海,滾滾骷髅,積屍成山,流血漂橹!
“不,不!”颉利可汗連臉上的汗水也來不及擦,他連忙擺手道:“大将軍别生氣,大将軍誤會了。我颉利是真的乞降,隻是我不懂中原的習慣,以為交出汗王印信就可以了。是我颉利做得不好,還請大将軍原諒我這一次。我的族人都死差點死絕,這次我說什麼也不能再重蹈覆轍一錯再錯。我已不想也不敢與天朝為敵了,降書順表我寫了便是。”颉利可汗第一次發現死亡離自己是這麼近,他此刻就在秦風的攻擊範圍之内,惜命的他連一點反抗的想法都沒有,剛才升起的想一舉生擒秦風想法頓時煙消雲散,那可笑的念頭早就跑到九霄雲外了。
那神乎其技的“箭術”,不要說見過了,颉利可汗連聽都沒有聽過,這一回,他是真的害怕了。
“來人啊,快點回去找來紙筆。”颉利可汗大聲吼叫,他渾然不知自己的聲音裡充滿着一絲絲的顫抖與恐懼。
“不用這麼麻煩,我這次遊玩,帶有紙筆。”秦風在一旁聽得暗自冷笑,他掏出準備好的“道具”,随手扔了過來,隻聽得“哧”的一聲輕響,那支筆就像一支利箭股插入了堅硬的凍土裡,看得這群突厥的目光又是一陣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