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順,袁應泰要走了,他借口經略府事務繁多,不可久離,同時他還需要提前回到遼陽調整軍略和安頓民生。
在沈嘉的提議下,袁應泰回到遼陽後,将會發動遼東商賈,盡快參與到撫順的商貿交易中。撫順必須盡快恢複以漢地商人主導的貿易,一方面可以解決來自科爾沁草原的貨物堆積壓力,另外一方面可以重建撫順本地的商業市場。
自從努爾哈赤帶領的女真人崛起後,科爾沁蒙古草原的王公貴族暗地裡和後金幾乎是同穿一條褲子。但同時,這些蒙古部族仍然和大明沒有完全撕破臉。與大明關系相對較好的察哈爾部的林丹汗,已經準備重新統一蒙古,這也讓科爾沁部感到巨大壓力,因此不得不倒向後金的懷抱。
袁應泰連日來四處走訪調查,同時仔細評估撫順形勢,然後再與楊漣和熊廷弼商量。三人覺得後金新敗,當前也是自顧不暇,對科爾沁蒙古的政治和軍事支持肯定會大大減少。如果明廷能夠趁此機會,将科爾沁蒙古從後金的盟友中拉出來,那未來關外形勢将會徹底變得對明廷有利。
三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貿易,希望通過貿易給科爾沁蒙古一點甜頭,然後再找機會派遣使臣。鞑子粗俗缺乏文明,外交更是剛硬至極,眼中揉不得沙子,如果他們發現科爾沁蒙古和明廷使節在一起,那隻能翻臉了。隻要明面上造成即成假象的事實,那麼科爾沁蒙古即便不願意,也将不得不站在鞑子的對立面,到時候落單的科爾沁蒙古就可以被随便拿捏。
沈嘉對三人讨論的結果嗤之以鼻,他認為這純屬無稽之談。以前努爾哈赤活着,這麼幹也許有可能,但如果皇太極即位,八面玲珑,手段靈活,即便袁應泰,楊漣和熊廷弼算盤珠子打得啪啪響,恐怕也無濟于事。
此外,沈嘉認為明廷二百年來一直奉行的就是貿易壓制政策,高興時就給蒙古人一點甜頭,允許他們互市交易,不高興時就将蒙古人一腳踢開,閉門鎖關。這蒙古人吃了二百年的虧了,再笨的人也會長記性的,對方還會上當嗎?
沈嘉的懷疑,被袁應泰,楊漣和熊廷弼嗤笑不已。沈嘉揚着頭,壓根不看三個老頭臉色,心道兩天後就有結果了,到時候我們看看誰厲害。
沈嘉有點過于自信自己對這個時代的判斷,他的懷疑兩天後就被無情的推翻了。蒙古人很快就同意在撫順互市了,并且還央求明廷能夠在合适的時候給他們一個封号。
蒙古人的舉動差點讓沈嘉大跌眼鏡,他實在無法想象達成一項帶有濃厚政治色彩的商業活動竟然如此容易,而且還是用流傳了兩百年的同一招辦法。
由于科爾沁蒙古之前的所作所為實在不能讓明廷滿意,袁應泰,楊漣和熊廷弼等人紛紛表示互市可以,但封号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這個“考慮考慮”,也許就是考慮一個月,也許就是考慮一年,或者更久,比如三四十年。衆人肚中敞亮,蒙古人也對此心知肚明,沒人挑破。
沈嘉對此很不滿,他認為封号什麼的都是虛的,隻有拿到手的好處才是真的。為此沈嘉還去找袁應泰大聲理論了一番,結果被這個老頭當面噴了一臉口水。
“你這渾小子,要不是看你立功的份上,我早就把你趕出去了,趕緊滾,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袁大人,你怎麼如此死闆呢,這些虛的封号有什麼用?就是給蒙古人十個八個的,也不見他們能翻出個浪花來,隻要朝廷能撈到好處,我覺得應該給,而且應該多給才行。要是我,一個封号一萬兩白銀,給錢就賣。”
“滾!你這渾小子,書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趕緊滾,氣死老夫了!”
袁映泰氣咻咻的坐在椅子上,一邊喘氣一邊撫着兇口。
“你這渾小子,你不懂啊,蒙古人的成吉思汗封号,察哈爾的林丹汗,也是朝廷冊封的,一個朝廷冊封的封号,可以将蒙古人團結在封号下面,将他們擰成一股力量,這股力量如果沒有制衡,天下就有存亡的風險,你覺得能亂給嗎?”
哎,果然是曆史書看多了,隻知道表象,沈嘉沒想到一個虛号後面,竟然還有這麼多貓膩。看來朝廷這幫老狐狸,算盤打得精着呢。他們不是不懂利益,而是在以國防為大前提的條件下,在所有的虛實利益中,反而是這幫老狐狸的辦法更妥當,更務實。
沈嘉心道真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人在不同位置,看待問題的眼界果然不一樣。今日算是得到了一個真實的教訓,以後對着這幫老狐狸可得小心點才行。
袁應泰繃着臉道:“下午我就要走了,我順便也要把你的戰車帶走,這是國之重器,留在你一白身手裡,這不好,我希望你明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沈嘉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嘴裡不停地說着:“這絕對不行,撫順城防現在還沒有弄好,鞑子來了怎麼辦?這絕對不行”
袁應泰臉上挂上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同時用威脅的口氣說道:“不行也得行,要不你攔下來試試看?”
沈嘉聽了大驚,心道自己手邊沒人沒力量,賀世賢時不時要沖入萬軍之中殺敵,根本沒有全局的戰略眼光。至于陳策,這純粹是個老狐狸,讓他占便宜可以,找他幫忙出力立馬推托,而且動不動就消失不見,這兩天想找他借人都不行。
“你沒來大明的時候,我們不也和鞑子拼來拼去的,這有什麼行與不行,糧草銀子我不會少你,你好好跟着賀總兵守衛撫順就行了,你的官身已經報到京城去了,隻不過還沒有批下來,想必一個守備應該不是問題。以後在老夫底下混,隻要你好好表現,老夫不會虧待你。”
聽着袁應泰一邊勸說,一邊拉攏自己,沈嘉一臉為難道:“袁大人,這。。。”
“這什麼這,戰車我必須帶走,這個你想都别想。”
“袁大人,此去遼陽路途遙遠,沒人會開戰車啊,你怎麼把它弄過去?”
沈嘉覺得自己握住了袁老頭的短處,不由得一臉壞笑。
“哼,沒了你張屠戶,我還要吃帶毛豬不成,你自己出去看看吧。”
沈嘉快步跑出大帳,卻發現一夥軍士正推着自己心愛的傘兵車,正要将它放到一輛大型的木制牛拉闆車上面。
沈嘉大駭,連忙跑過去喊道:“停停停,趕緊停下,你們這麼幹,會弄壞離合器片的。”
沈嘉極為無奈,他深知自己已然無力回天。沈嘉仔細摸着自己心愛的傘兵車,圍着它轉了一圈,過了許久,沈嘉才發動戰車,順着斜面将它開到了闆車上。
帳外的袁應泰也看到沈嘉戀戀不舍的表情,說道:“沈小哥,你獻上戰車,朝廷必有封賞,眼下撫順與科爾沁蒙古也要互市了,駿馬自是不會少,這戰車雖然風馳電掣,但留在你手裡卻是招禍之舉。”
沈嘉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頭問袁應泰道:“我聽說科爾沁蒙古有位美女,叫博爾濟吉特.布木布泰,今年八九歲左右,是博爾濟吉特・布和的次女,你下次派使臣去的時候,想辦法把她給我弄過來,記住啊,這可是大事,别忘了。”
袁應泰一怔,愣了半天硬是沒說話,沈嘉覺得有些奇怪,擡起頭卻看到袁應泰一臉鐵青。
“我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無恥之徒,快說,前幾日關于你的謠言是不是真的?你竟然主意打到我頭上了。”
沈嘉撒腿就跑,生怕被袁應泰的巴掌抽到,這老頭說變色就變色,高級變色龍啊,太不地道了。
下午,沈嘉陪同楊漣,熊廷弼和城内一衆将領,出城十裡送别了袁應泰。
一連好幾天躲着不露面的老狐狸陳策,在衆人送行之後,他終于如同鄉野村夫一般,風塵仆仆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沈嘉不僅有些好奇,于是取笑道:“老大人,這些日子都不見你出來,小子差點要被謠言淹沒了,也不見你露面,莫非你去探望城外的老相好了?”
沈嘉這說話不帶髒字的臭嘴已經是衆人皆知,陳策并不見怪,反而哈哈一笑道:“小子,我們進城再說,一會兒可别嚷着回沈陽就行。”
沈嘉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陳策,不知道這老狐狸賣的什麼藥。
“臭小子,竟然都開始取笑老大人了,長毛了沒有?”賀世賢哈哈大笑,說的極為露骨。
這話頭不好接,沈嘉隻好撓撓頭跟着衆人回城。
楊漣和熊廷璧走在後面一路微笑,同時皆想這小子隻要有人治就行,不然借着嘴皮子麻利總占人便宜。
尤世功也是粗胚子,一邊走還一邊問:“沈世侄,聽說你看中了奸商的小妾和女兒,味道咋樣,啥時候請我們去喝杯酒,娶妻納妾這可是人生大事,不能随意的,再說你們宗族俱滅,早點開枝散葉也是人之常情,你能這麼快看透這些,尤叔打心眼替你高興!”
沈嘉一臉尴尬看着尤世功。
尤世功以為沈嘉臉皮薄,勾住沈嘉肩膀,大聲道:“要不要尤叔再送你幾個水靈的,絕對标志靓麗,上次在鞑子後宮中還有幾個不錯的,都是良家,你隻要開口,尤叔保準給你,絕不二話,為了你的傳宗接代大計,尤叔可是盡了力啊。”
沈嘉滿臉豬肝色,臉抽的都沒法看了。
一旁的熊廷璧聽到尤世功說的越來越離譜,大聲呵斥道:“尤世功,你啥時候成了淫媒了,前幾天那是謠言,謠言懂不懂?過去了就别再跟着百姓瞎嚷嚷了。”
“熊大人,我就是開個玩笑。”
看着嬉皮笑臉的尤世功,熊廷璧也是無奈。這幾個人都是他任上時看重的将官,如今各自已是獨當一面,而自己卻是潦倒半生,話隻能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