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溫晴中午吃完飯,正在屋中小憩。丫鬟如意急匆匆的進屋便喊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少爺被抓了,少爺被抓了。”
溫晴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聽到沈嘉被抓,騰的一下就從床上坐起來。
“如意,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
如意帶着哭腔道:“小姐,魏大人正在前院,他過來報信說今日袁經略來撫順視察,碰見少爺淩迫百姓,當場就把少爺抓了起來。”
溫晴聽完,略一沉吟,知道事關重大,還是去見見魏良裕比較好。于是匆忙收拾收拾,就快步到了前院。
到了大廳,發現曲小乙早就候在一旁,溫晴心道這小妮子恐怕也知道了。
見溫晴過來,魏良裕趕緊細細将今日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溫晴聽完後,略微有些疑惑,她從沈嘉那裡早就知道魏良裕和甘亮是錦衣衛派來專門監視他們兩人的,按正常思維方式,這是官府的決策,魏良裕頂多是告訴一聲而已,犯不着等在這裡,看自己對此事的反應。
溫晴想了一會兒,心中琢磨魏良裕這麼做,也許是自己之前戰場的表現引起了兩位錦衣衛的注意,或許他們是在試探自己。
想到此處,溫晴頓時臉色帶了幾許驚惶,假裝失聲道:“魏大人,我師兄會有危險嗎?魏大人,你有什麼辦法,能救救我師兄嗎?”
“性命應是無憂,最多隻是些皮肉之苦,溫小姐可有救沈大人的辦法嗎?”
溫晴木然的搖搖頭,想了半天才緩緩的說道:“魏大人,那輛突擊車現今在哪裡?若有它在手,救我師哥倒不是難事,魏大人,要不你帶我去,我把突擊車開出來救人。”
魏良裕大駭,連忙道:“溫小姐,使不得,千萬使不得,這事情弄大了,可就沒法收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絕不能行此下策。”
溫晴面帶悲戚,絞盡腦汁想了想,雙手一攤道:“我實在是沒辦法了,要不我去問問賀叔,也許他能幫得上忙。”
魏良裕面色不為所動,心裡卻在想,難道他們手裡真沒有那個黑色圓球了。上次沈陽郊外,沈嘉扔出的黑色圓球掀起的爆炸氣浪,至今都讓魏良裕記憶猶新。他一直不太相信沈嘉會全部交出去,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正好可以借機套套溫姑娘的口風。
見溫晴苦苦思索,等了一小會,魏良裕佯裝面有難色,道:“賀總兵今日和三位大人鬧得有些不太開心,溫小姐過去,最好不要太難為他,賀總兵此時心裡也不太好受。”
溫晴點點頭表示明白,魏良裕見事情已然辦完,于是告辭離開。
曲小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事情多的讓人目不暇給,讓她疲于應付,感到疲憊不堪。此時又聽到沈公子被羁押,重壓之下,不由得急道:“溫姑娘,我們可得救救沈嘉,他身子骨弱,這一頓皮肉傷,恐怕受不了的。”
此時廳中無人,溫晴又恢複了正常,笑着道:“小乙姐,你是不是看上沈嘉了,你告訴我,我就去救他,否則就讓他多吃點苦頭,誰讓他總欺負我。”
曲小乙紅着臉微微一愣,心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怎麼總盼望着自己的師哥挨揍呢。
“小乙姐,你到底告不告訴我?你不說我可要回屋睡覺了。”
曲小乙平日裡接觸的都是些鄉民,誠實質樸,哪見過溫晴如此狡詐的手段。連續幾次試探之後,略帶羞澀的曲小乙垂下臻首,微微點了點頭。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溫晴笑靥如花,拉着曲小乙的手就要一起出門,她準備去拜會賀世賢。
賀世賢正在城中大營生悶氣。尤世功和張世在一旁已經勸說了好久,賀世賢卻依然是一副氣咻咻的樣子。賀世賢心裡也明白兩位同僚是為他好,可是他兇中一口悶氣,實在難以消解。
正在此時,家将丁蹑之突然進來,抱拳道:“大帥,沈公子的師妹在營外求見。”
賀世賢一聽,立即猜到溫晴也是來找他打聽沈嘉的事情。賀世賢原本還想收晴丫頭做個幹女兒,可是眼前的事情弄得一塌糊塗,見了晴丫頭可怎麼說呢。
想到此處,賀世賢就想幹脆不見為好。
正要揮手拒絕,突然想到沈嘉身邊就這麼一個師妹,沒有任何家人。如果冷冰冰的拒絕,晴丫頭可能會胡思亂想,不免冷了沈嘉的心。
于是賀世賢壓住到嘴的話,轉而道:“還是請晴丫頭來大帳吧。”
溫晴之前和賀世賢的前軍一起行軍作戰,在前軍中甚至比沈嘉還要出名,身份直追當年的巾帼英雄梁紅玉。當然大家不會當面這樣說,畢竟梁紅玉是個青樓女子,而溫晴是個良家。
此時見溫晴在丁蹑之的引領下進入大營,附近執勤的明軍都是一臉尊敬,也無人上前盤問。
溫晴并不知道自己這麼出名,她還以為是理應如此,于是很快就到了賀世賢的大帳。
進帳後溫晴也不客氣,直接開口問道:“賀叔,沈嘉到底有沒有危險?如果你吃不準,我來想辦法。”
溫晴和沈嘉曾經合計過,在周圍這一圈人中,他們最可相交的人就是賀世賢。賀世賢雖然性格粗犷,有些小毛病,但為人卻是不拘小節,重情重義,不棄不舍。曆史上的賀世賢在生命最後一刻,尤世功和張世甯願放棄自身安全,也要出城相救,可見賀世賢平日待人的确有情有義,否則誰會孤身涉險呢。
因此一開始溫晴就沒打算繞來繞去,而是直接和賀世賢交心而談。
溫晴的直爽讓賀世賢心中藩籬盡去,苦着臉便道:“晴丫頭,不是賀叔不幫你,賀叔今天盡力了,還差點被那狗官栽贓。”
賀世賢一把拍在自己後腦門上,接着道:“我已經派人去看過了,沈嘉隻是被羁押在一間屋子,并不在撫順監獄中,而且吃喝一切正常,隻是不能自由出入而已。”
聽到賀世賢說明情況,溫晴略微安心。于是兩人又仔仔細細分析了欽差和經略大人的可能反應,溫晴這才拜别離開。
出了大帳,午後的陽光猛然照來,刺得溫晴一時沒法睜開雙眼。
溫晴小閉着眼睛準備稍稍适應一會兒,卻不料一道怒斥聲傳來。
“軍營内怎會有女流之輩,賀世賢,你這蠢貨是如何帶兵的,竟公然将ji女招至營内,你如此不知羞恥,敗壞營紀,豈能為将?”
聽到有人将她比做青樓ji女,溫晴登時大怒,她睜開眼睛,見到眼前一位相貌儒雅,身材卻極為高大的老者站在她面前,正憤怒的盯着自己。
老者身後還有另外兩名年紀稍輕的中年人也是一臉愠怒。
溫晴昨晚折騰了一夜,本來就有些睡眠不足,白天休息時,又被丫鬟匆匆叫醒,接下來又是被試探又是替沈嘉擔心,心中早就是煩躁不已。此時聽到眼前這老頭子大放厥詞,不由得嬌聲說道:
“你這老東西,你那隻眼看我是個青樓女子了,你再說一句試試看,信不信我抽你大嘴巴。”
溫晴怒氣沖沖,已經開始挽袖子,明代女性服飾極為寬大,穿着它打架的确不方便。
“放肆,哪裡來的野丫頭,竟然在欽差面前如此放肆,來人啊,給我轟出去,收押女監。”
這三人正是楊漣,袁應泰和熊廷弼,他們吃完午飯後,本打算來賀世賢前軍視察,卻不想碰到眼前這一幕。
說話的正是袁應泰,他心中早就不滿,此時見這黃毛丫頭甚是無禮,就要讓人将溫晴逐出大營羁押。
見軍紀如此敗壞,讓最前排的熊廷弼,曾經的遼東經略怒火燎原,大傷顔面。熊廷弼顧不得斯文,張口怒道:“你這女子不知廉恥,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來軍中賣笑,給我。。。”
話才說了一半,溫晴的拳頭就砸向了熊廷弼的肚子,熊廷弼感到肚子一陣吃痛,不由得慢慢屈身下蹲,剩餘的話也隻好咽到了肚子裡面。
溫晴下一拳眼看就要打上去,卻不料旁邊伸出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的抓住了溫晴的左手。
溫晴回頭一看,原來是賀世賢,溫晴低聲喊了一句:“賀叔,我。。。”
賀世賢擺擺手,沒有讓溫晴繼續說下去。賀世賢走到三人面前,冷冷地看着,一句話也不說。
熊廷弼此時正痛苦的揉着肚子,他雖然身材高大,但卻是個文官,對于格鬥之術無甚了解。
楊漣此時臉色鐵青,靜靜的等賀世賢解釋,而袁應泰則是一臉豬肝色,幾乎是咆哮着向賀世賢問話。
賀世賢沒理他們,而是粗着嗓門大聲吼道:“溫姑娘是沈嘉的師妹,她随軍出征,一路披荊斬棘,死在她手裡的鞑子不下百人,她出入大營,是陳總兵特許的,秦夫人也在軍中,為何溫姑娘就不可以?”
賀世賢也是豁了出去,此時怒氣勃發的朝三人嘶吼。
熊廷弼聽完先是一驚,繼而變得愕然,轉瞬又是一臉慚愧,等了許久,熊廷弼才讪讪的苦笑道:“終日打雁,卻不想被大雁啄瞎了眼,這次老夫有錯,老夫認錯。”
說完,熊廷弼拱手向溫晴施禮。溫晴對這種打一巴掌給個棗吃的事情見的太多,理也不理熊廷弼,任他施為。
楊漣臉色也已放緩,既然有特殊原因,楊漣并不介意一笑而過。
袁應泰一直在觀察溫晴,雖然他也聽到了賀世賢的解釋,并且對眼前這女子略感心驚。可是接下來看到副欽差熊廷弼向眼前這女子賠罪,可這女子竟然一副倨傲,愛理不理的樣子,于是怒道:
“既然如此,現在就将這個不懂禮法的女子送出去,以後不要再來。”
溫晴不屑的了看一眼袁應泰。如果說她對熊廷弼的一拳還稍稍抱有一絲歉意的話,那麼對于袁應泰,則是半點好感都無。
曆史上正是這位仁兄,将蒙古人招至城内,又在遼東治所遼陽城下聖母心起,結果最後落了個身死城破,可惜了遼陽城内數十萬百姓,更可惜了血戰渾河兩岸明軍氣吞山河的悲壯。從此之後,遼東之地隻剩下旅順一隅,在毛文龍的指揮下苦苦堅持,關外防守重心從此轉入遼西,明廷隻能龜縮在遼西碼地堡。
“你們這些腐儒,隻知體桖民意,卻不知你體恤的盡是鞑子奸細,你們以為眼見為真,很多時候候你的眼睛會欺騙你。”
溫晴暴虐的脾氣發作了,賀世賢想攔都攔不住。溫晴早就知道,明代男人對男人不尊可能後果有點嚴重,但一個女人跟男人叫嚣,這男人隻能灰溜溜躲開。雖然這女人難免落個潑婦之嫌,但男人卻是不可能當街和女人對罵。唯女人和小人難養也,頗有幾分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