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讓衆人歸隊,然後招呼列隊席地而坐。
“同志們,以後我們就這樣互相稱呼,平時見面打招呼一律稱同志,正式場合根據軍銜職位稱呼。還有,為什麼要這樣叫呢?那是因為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目的而來,那就是打敗鞑子,過上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報告!”
“說。”
“沈教官,你說打鞑子我知道,可是這過上吃穿不愁的日子,我不懂,你能給我說說嗎?”
提問的是四連長曾石頭,他面色黝黑紅潤,說話幹脆利索,直奔主題。
沈嘉喝了口水,然後大聲道:“同志們,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過的如此幸苦嗎?為何一年四季辛辛苦苦,卻總是吃不飽穿不暖,更别提給老婆買首飾了,你們有誰知道?都可以來談談想法。”
新兵們不為所動,漠然的盯着沈嘉,生怕又被沈嘉找機會懲罰。
“既然你們不想說,那我來給大家說說原因。
第一,鞑子肆虐,到處打仗,民不聊生,大家沒辦法種地打獵,吃的問題解決不了。第二,打仗商人就會逃往關内,沒有商人,物價就會上漲,大家覺得是不是?
還有,隻要打仗,就會産生拖家帶口的難民,難民意味着沒有土地,沒有宗族保護,甚至也沒有家庭保護,我想大家都不想過這種日子吧?”
新兵們稍微思量了一下,覺得似乎有些道理。很多人都是農民,他們想想自己,看看周圍的同伴,莊稼的确是沒法再種了,既便播種收獲,糧食也會被鞑子搶走。
人群中一些人開始贊同沈嘉的觀點,不過另外一部分人仍然表示懷疑,就像舉手請求發言的劉武。
“報告沈教官,請求發言!”
“說!”
“沈教官,聽你的話,似乎我們能夠過上好日子,我想聽你說一說,如何過上好日子?”
人群中一陣爆笑,一些忍耐不住的人嘲笑道:“劉武,你莫不是想讓丁教官給你娶個媳婦安家不成?”
沈嘉沒有制止新兵的躁動。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不可能一直緊繃着臉,新兵也需要放松放松。
“同志們,劉武問的沒錯,目前我隻能保證大家有口飽飯吃,但未來,我将每人承諾二十畝土地。也許有人會問,你那來的土地。我今天在這裡可以拍着兇脯告訴大家,土地有的是,撫順以東,有大量荒蕪待墾的土地,隻要大家認真完成訓練,明年我保證每人可以先拿到十畝土地。”
“沈教官,你不會是诓我們的吧,撫順以東,再過去點那可是鞑子的地盤,那裡的土地是很多,可有命拿,沒命種啊。”
沈嘉正打算開口反駁,卻不料新兵群中的曾石頭先開口了。
“張老三,瞧你這點膽量,同樣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有什麼好怕的,鞑子也是人,老子就不信一對一鞑子會比我厲害,你這慫樣,實在不行趕緊回家算了,抱着老婆躲起來多好,少在這裡丢人現眼。”
衆人大聲的哄笑着,張老三面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嘉見此,哪敢讓機會溜過去,連忙繼續喊道:“看看你們今天的訓練,我随便找隻狗,都跑得比你們快,你們别看老子不如你們年齡大,可我在沈撫之戰中,都是親自領頭沖鋒,沈陽城外的大鳥就是我開來的,我還有幾輛鐵甲戰車,最近被經略大人帶走保養去了,要不然我早就直搗赫圖阿拉了,今天我陪着你們這些憨貨們跑了大半天,還不是見你們可憐,想在下次分田地的時候賣你們一個人情。”
新兵們一陣嘩然,各個滿臉疑惑。巨鳥和鐵甲戰車他們也曾聽說過,隻是真假難辨,如今眼前這少年教官信口開河,衆人還真是不能信服。
“我知道你們這幫狗日的不信,以後有空你們可以問問丁教官,他知道的。”
衆人見沈嘉神色不似作僞,這才沒有繼續質疑。
“以後每天上午由我負責大家的體能訓練和基本隊列訓練,下午丁教官負責技能訓練,平日裡有什麼具體問題,大家都可以來找我,不過如果各位像今天一樣犯錯,那就别怪我不客氣,好了,同志們,就地解散休息一炷香,一炷香後我們進行隊列訓練。”
沈嘉第一次充當政委,跟新兵們聊了一陣,感覺還不錯。接下來的兩小時隊列訓練,新兵們果然沒有之前那般懈怠。也許他們是懼怕執法兵的篾條,也許是真的被沈嘉畫的大餅給說動了,總之,搗亂者少了很多。
搗亂者少了,但隊列基本訓練的效果卻是慘不忍睹。簡單的左轉右轉,絕大部分人分不清。無奈之下,沈嘉對着衆人吼道:“你們吃飯拿筷子的手就是右手,右轉就是往拿筷子的這隻手轉。”
“報告沈教官,我是左撇子!”
沈嘉心中惡寒,罵道:“你他娘的就不能變通嗎?左撇子要記住,自己不拿筷子的手就是右手。”
人群發出一陣笑聲,有人忍不住就要去嘲弄兩句,不過看到沈嘉兇狠的眼睛,隻好呐呐的住嘴。
接下來的左右轉向果然好了很多。但對着六百多人隊伍,沈嘉感到有心無力。
他于是先找來二十一位排長,親自給他們做動作演示了幾遍,然後讓這些排長回去訓練各自隊伍。沈嘉在各排中不停穿梭,來回檢查和糾正姿勢不合要領的新兵。
左轉右轉很是枯燥,可就是在這一遍一遍的重複動作中,首先訓練的是新兵的紀律性和服從性。沈嘉作為二十一世紀的傘兵,比誰都清楚這兩點。紀律性意味着着隊伍整齊劃一,盡量用一個拳頭說話,而服從性則意味着隊伍會堅決貫徹主帥的意圖,這在戰鬥中尤為重要。至于基本隊列的實際作用,對火槍時代很重要,對目前主要以冷兵器而言的明軍而言,實際作用有限。
兩個時辰後,仍然還有少部分人總是搞錯方向,沈嘉頗為洩氣,午飯時間到了,他隻好宣布解散。
這些日子新兵最大的滿意,那就是一日三餐,可以放開肚皮吃飽。關外苦寒,冬春蔬菜極少,米飯管飽的情況下,新兵們經常會為幾個鹹蘿蔔搶來搶去。當沈嘉宣布開飯時,大部分新兵,又如同土匪一般浩浩蕩蕩殺向飯堂。
“站住,你們這幫慫貨們!”
沈嘉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此刻衆人肚子早就咕噜咕噜亂叫,沒有人記得這裡有個沈教官。
校場上的人跑的一幹二淨。沈嘉大怒,命令執法隊将新兵們從飯堂趕了出來。
不久新兵們重新列隊,許多人嘴邊粘着飯粒,嘴裡還在咀嚼着尚未下咽的食物。搶到一塊鹹蘿蔔的人,雖然身子在機械的列陣,但人卻陶醉在蘿蔔的鹹味中回味無窮。
“同志們,你們是新兵,不是土匪,吃飯要有規矩。以後必須按照連排班建制,依次列隊入内,并按此聚攏吃飯。今日體諒你們不知規矩,去校場罰跑三圈,以後若是有人違規,罰跑十圈。”
沈嘉環視四周,冷冷的喊道:“現在,我命令所有人,向右轉,提步跑!”
盡管新兵們極不情願,但此時無可奈何,隻好被逼迫着罰跑。所有人此時都知道了規矩,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速度,一些熱心人互相傳授了跟着節奏呼吸的妙法,整支隊伍跑起來比之前好了很多。
三圈很快就結束了,在吃飯的誘惑下,這次沒有人敢拖沓偷懶,否則會成為衆矢之的。新兵按照規定,以班為單位,按照連排順序依次進入。
沈嘉也跟着隊伍進了飯堂,最近吃的有點多,缺少運動,鹹蘿蔔加米飯似乎也不錯,正好可以敗火。沈嘉放了兩塊鹹蘿蔔,破例吃了一碗白飯。吃完後,沈嘉又在四周轉了一圈,發現很多人在盯着廚師身旁那桶鹹蘿蔔發呆。
沈嘉很快就琢磨出其中的意味,關外冬天剛過,蔬菜太少,可以調味的東西隻有蘿蔔。可是軍中鹹蘿蔔貯存的并不多,這些還是沈嘉找賀世賢坑來的。
下午是丁蹑之的搏擊課,沈嘉囑咐了幾句,并将體罰的方式再次向丁蹑之講了一遍,然後沈嘉便在一旁看熱鬧。
通過上午的觀摩,丁蹑之已經大緻摸到了一點門道,再加上沈嘉在一旁不時的指點,下午的訓練進行的也是有模有樣。
沈嘉在一旁開始思考蔬菜的事情,身邊還有不少銀子,幹脆就讓貴叔去市場上多買點蘿蔔,最好再買幾頭蒙古過來的肉牛和羊。新兵訓練體能消耗很大,營養跟不上不行。
晚上,新兵們躺在床上,拖着疲憊的身子哼哼唧唧。張老三在床上翻來覆去,甚是心煩,他本來是想混口飯吃的,卻不想掉進了爛泥坑,還要被人驅趕着拼命,這可不是他想要的。張老三看着左側的宋二黑,張口問道:“宋兄弟,你覺得這裡怎麼樣?”
“哎,幸苦啊,我不知道我這把身子骨能不能撐得住。”
“那你就不想個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啊,我老婆孩子都在沈教官手裡,我跑了他們怎辦?”
張老三默然,轉頭又看向右側的吳治文問道:“吳小哥,你覺得如何?你還這麼年輕,又識字,去哪裡都混的不錯,幹嘛非要在這裡過着豬狗不如的生活。”
吳治文一陣哆嗦,别人不清楚,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妹夫有多狠。當初在沈陽,想想都牙酸。吳治文不回答,搖了搖頭,他不想衆人知道他與沈嘉的關系。以目前沈嘉在新兵營中的糟糕的影響力,若知道吳治文是沈嘉的大舅子,恐怕所有報複都會朝他而來。
王子恒也就聽到了這邊的說話聲,他咬着牙,忍着渾身酸痛,走過來說道:“張大哥,你莫不是有什麼想法,說來聽聽呗,兄弟我也看不起哪個狗屁沈教官的驕橫,隻要能整整他,我都贊成。”
說罷,王子恒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吳治文,心道這不就是大佛寺那位小娘子的哥哥麼。不過王子恒心知此事敏感,還是不說破的好。
葛一山也聽到了,正想過來參與讨論,卻被劉文采拉住,劉文采搖搖頭,示意他不要過去。王子恒向來偏激,容易鑽牛角尖,三人相處多年,這點自然是知道的。想到此處,葛一山頹然坐下,隻是側耳傾聽王子恒他們說話。
最先提議投軍的是劉文采,他對現狀看的極為透徹,也總能站在合适的角度理解沈嘉的所作所為。隻是身邊的葛一山和王子恒,一個沖動另外一個偏激,劉文采隻好奉行中庸,這樣也能避免三人關系漸行漸遠。
張老三很快就拉了十幾個不同班的新兵,一夥人圍成一圈,開始竊竊私語。聲音壓的極低,幾乎聽不清楚,其它新兵也很好奇,于是坐起來紛紛盯着前面的一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