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大口下肚,蘇牧打了個酒嗝,噴出一口似炎若火的酒氣。
眼神迷離間,吳老爺的懼、裡長的驚、劉三兒的怕以及衆潑皮的敬畏,全都一絲不落的落入眼中。公道、臉面、利益、尊嚴果然還是要靠自己的拳頭來争取,公道自在人心隻不過是懦弱者自我安慰的谶言,想要真正維護自己,還需要勇氣、智慧和力量。
如此一想,蘇牧看向跪地俯首的劉三兒,不禁興味索然,“希望你能管好自己的雙手,不要再落到我的手上,下次可就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劉三兒見頭頂懸着的寶劍終于落下,也顧不得肩窩的劍傷,連連扣頭告謝不殺之恩。隻不過他的眼神中不沒有多少感激之色,反倒是透露着一股陰冷的瘋狂,在烈日炎炎之下撕開一道陰影。
蘇牧雖有些醉意,總體來說還很清醒,他知道自己身體情形刻不容緩,如今時值七月,傷口最容易發生感染的時節,并不想在此多做耽擱。不再理會劉三兒,扔下酒壇,沖着吳老爺拱拱手道:“多謝款待,在下告辭!”
被蘇牧一看,吳老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尴尬的笑笑卻不敢搭茬,隻待蘇牧提劍走出院門,這才怒火沖天的喝道:“劉三兒,你給我滾過來!”
對于背後發生的事情,蘇牧沒有心思去管,因為此時他的背後幾處傷口仍是疼痛難忍,每走一步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不停被牽動的傷口疼的他倒吸涼氣,本想高呼“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無奈氣力不濟也隻能作罷。
沒走幾步,隻見吳老爺高牆院外的一顆榆樹下竄出一人來,竟是滿臉焦急的李二爺。
“小牧,你沒事吧,我聽說吳老爺請你吃飯,他家的飯哪是輕易好吃的。”李二爺邊走邊說,見蘇牧腳步虛浮、面色發白,立馬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三步并作兩步小跑過來。
“你這是怎麼了?”走到近處,李二爺忍不住一陣驚呼,蘇牧正面看起來隻是稍有狼狽,但是後背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二爺你來的正好,趕緊扶我一把!”見李二爺出現,蘇牧十分歡喜,他還真有些害怕自己堅持不到回家。
趴在自家床上,李二爺則是揭下血淋淋的衣服,清理傷口。隻是這樣一來正好觸碰了剛剛結疤的傷口,當真是疼痛鑽心,讓蘇牧冷汗淋漓。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蘇牧也是繪聲繪色的描述着吳老爺版“鴻門宴”的經過。
“這兩個畜生狼狽為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真不知道誰能出手治治他們!”
“哎呀!”蘇牧痛呼一聲,本來想通過自己的英雄事迹來減輕痛苦的,沒想到起了反作用。蘇牧心道,這李二爺雖然年紀大了,還真是有幾分血氣的,估計是憤怒的同時不知不覺加重了幾分手下的力量。
然聽到蘇牧痛呼,李二爺全然沒有輕手的意思,依舊我行我素,蘇牧也隻能咬牙忍耐。
接連戳弄了幾次,李二爺這才收手道:“都怪二爺笨手笨腳,你可别往心裡去。幸好這五處傷口都不是很深,待會兒我在去山上尋幾種草藥給你敷上,用不了十天應該就能痊愈了!”
蘇牧沒好氣的道:“二爺,我敢打賭,你絕對是故意的,哪有專往人傷口戳的!”雖然看不見背後的情況,身體可是他自己的,神經系統還沒到麻木不仁的地步。
“你小子倒是聰明,二爺我不讓你疼疼,長點記性,隻怕下次又去幹這樣的險事。”說着話,李二爺又忍不住歎息道:“這吳老爺和劉三兒的确不是東西,隻是也輪不到你去出這個風頭啊,下次記得長點心,實在不行就搬走,别跟他們鬥了!”
人同此心啊!正因為人同此心,所以這些個潑皮無賴才有生存的土壤,蘇牧很想反駁卻最終沒有說出口,反而順從李二爺的意思“嗯”了一聲。
沒有父母親人的蘇牧早就将李二爺當成自己唯一的親人,雖然自己的心不是這麼想的,可他也不希望李二爺為此擔心。說起來他上一次将裂石弓交給自己,顯然是支持自己習武的,但是當看到自己傷痕累累、鮮血淋漓的時候,顯然這種支持又在悄然間發生了變化。
李二爺滿意的出門去尋找草藥,蘇牧也因失血、醉酒、疲累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在李二爺的照顧下,蘇牧的傷好的很快,當然吳老爺也不敢過來催促他去放牛,反倒是差人帶一吊錢過來賠罪。不過這一次來的人既不是劉管家也不是劉三兒,不知道是為了避嫌還是被驅逐了。
對于吳老爺的賠罪,蘇牧欣然接受,自己都窮的沒飯吃了,不拿白不拿。再說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他是該拿點東西出來賠償一下。況且一吊錢可是用繩子串起來的一大串,看起來好像不少的樣子。
待來人走後,蘇牧趕緊向李二爺咨詢了一下,看這一吊錢究竟能買多少東西。
最終蘇牧還是得到了一個比較滿意的答案,一吊錢是整整一千枚銅錢,可以買到一石糧食。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按照正常人一天一斤糧食的算法,也就是一吊錢買的糧食夠一個人吃四個月。
這說明吳老爺還是比較有誠意的,估計也肉疼的不行,他隻是山村的小地主而已。說起來也就吃喝比普通百姓好點,還真沒什麼閑錢來耍。
幸好沒有傷到筋骨,十天的時間過去,蘇牧後背上的傷疤都已經結實。隻要不是大幅度的動作,幾乎不會牽動傷口,引發傷口崩裂了。
與此同時,平常在村中亂竄的劉三兒似乎銷聲匿迹,而蘇牧也成功利用這個難得的閑暇工夫,好好思考了一下日後的方向和道路。
黃巾起義即将來臨,他首先面臨的是站隊問題,不過沒用多長時間他就否定了加入黃巾軍的想法。黃巾軍雖然如燎原之火,聲勢浩大,幾個月的時間就席卷了全國。事實上他們也如同點着的野草一樣,雖然燒得快,同時也滅的快。
剩下的一條道路就是繼續依傍東漢這條破船,參軍、立戰功、獲取名聲,逐步提升自己的實力,這或許是更加可行的辦法。
再者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弱小的,一個籬笆還要三個樁呢,他立馬想到的就是衛泓。有衛泓幫襯自己,接下來的道路肯定要好走的多,隻是如何說服他是個大困難,畢竟他現在是他們一大家子人的頂梁柱。
蘇牧分析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但是計劃能趕得上變化快嗎?其實他也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一個人想要做事,就不能沒計劃、沒規劃。
時間倏忽而過,眨眼間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已經到了金秋八月的時節。雖然烈陽依舊,總體來說已經清爽了許多,秋山中的楓葉也已經陀醉紅顔。田間地頭的莊稼也慢慢飽漲了起來,等待着即将到來的收割。
秋季是一個豐收的季節,對于農人來說是,對于獵人來說,也是。
秋天也是山果繁盛成熟的時節,對于山中的野獸來說,也是一個不需要為口食拼命奔波的季節。不論是野豬山鹿,都是膘肥體壯,充滿油膩膩的脂肪。
山林中依舊茂密,偶有幾片黃葉落下。
在這一片優美的秋山中,兩個少年郎,一個手執長矛、一個背負長弓,在林間如老猿似脫兔,各個都身手矯捷,神采飛揚。這正是在山中打獵的蘇牧和衛泓二人,他們配合日久,對狩獵顯然更加純熟自如了。
在他們不遠處,已經堆放着一大堆的獵物,有地上跑的香獐麋鹿、野豬野兔,有天上飛的山雞野雉,如此豐厚的獵物幾乎是其他獵人不敢想的。但是對于蘇牧兩人而言,幾乎天天都是如此。
“大哥,咱們這個月打的獵物已經夠多了,還有家裡的獸皮都堆了老大一堆,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鎮上賣掉?”閑下來的衛泓坐在樹根上休息,提議道。
“我看你是想到鎮上去玩吧!”
衛泓嘿嘿一笑:“這都看出來啦,說起來也是全靠大哥你呀!以前天天打獵連吃的都不夠,現在不是獵物打的多了嘛,這才有機會去鎮上走走,正好也可以買點食鹽、布匹回來。”
不僅衛泓想去常平鎮看看,其實蘇牧自己也未嘗不想去,一直窩在村中練習槍法和打獵,時間長了總會感到枯燥無味,勞逸結合才是正途。況且也是該給自己打造一柄像樣的武器了,不論是竹槍還是打獵用的長矛,使起來都不順手。
打定主意,蘇牧道:“那成,就定在明天去常平鎮,你就在官道上等我!”富坪村與山陽村雖然隔着一座大山,距離其實不是很遠,而且兩村去往常平鎮上隻有一條大道。
衛泓聞言喜不自勝,與蘇牧這個假少年不同,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十八歲少年郎,哪有不喜歡玩耍的?他上一次去常平鎮還是年前的事情,随着父親的受傷,他便再沒有了閑暇的工夫。
兩人各自馱着許多獵物歸家,蘇牧心頭同樣充滿了期待,也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