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的人總是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哪怕他可能和你是不同路的,但也無妨成為朋友。
蘇牧不清楚梅成和自己陣營關系,不過并不讨厭他這種說話方式,斟滿一杯酒回敬道:“那你的目的是什麼,我這人并不喜歡糊裡糊塗的被人利用,合作共赢才是我喜歡的方式。”
“合作共赢?你說得很好,在下之所以找蘇兄過來,也正是想說明其中的情況。”梅成仰頭飲盡杯中酒,顯得豪放潇灑,風度翩翩,接着放下杯子說道:“不知蘇兄可知太平道?”
“太平道?”蘇牧猛地聽說這個詞,微微愣了一下:“你說的是張角創立的教派?“在印象中,黃巾起義軍打的好像就是太平道的名号。
梅成聞言色變,驟然喝道:“大良賢師的名諱豈是你能随口亂叫的?”
雖然梅成隻是一句話,但是這種語氣立刻就讓蘇牧明白了他的來路,黃巾起義雖是在明年爆發,顯然各地的力量早已經開始積蓄着蠢蠢欲動起來。
不管是起義軍還是漢朝的政府軍,跟蘇牧都沒有任何正面的矛盾,所以他也不想因為這麼一點點小事開罪梅成,當即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太平道的信徒,實在抱歉!”
見蘇牧道歉,梅成倒也沒有繼續給臉色,和顔道:“蘇兄不是教徒,直呼名諱也沒什麼錯誤,是在下太嚴苛了。不過你是從何得知我們太平道大良賢師的呢?”
“這個啊?”蘇牧腦瓜子一轉,笑道:“前些時日曾有遊方的道士去了我們村,我都是聽道士說的。”
“原來如此!”梅成聞言大為高興,本以為太平道的根基在冀州,沒想到已然滲透到豫州的窮鄉僻壤之中來了,“蘇兄,那你得見當今之勢,對太平道有何看法?”
如果說第一次的常平鎮相見,梅成隻給蘇牧當成一個不錯的少年,那麼經過屠滅山賊之事後,他早就将蘇牧當成了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是人才,當然要收歸己用,為自己的大業出力,這也是他此番宴請蘇牧的目的之一。
嗅薔薇自知其意,見一葉乃明春秋,蘇牧不是真正沒見過世面的鄉村少年,哪裡能聽不出梅成的意思?不過他早有自己的打算,黃巾軍不是長久之計,被鎮壓是遲早的事情,他并不想攪和到其中。
但明面上也不好直接戳破,隻能打個哈哈道:“我一個鄉野粗漢,也不太懂什麼太平教義、黃老之學,實在是不便做評論。不過大良賢師至天下太平的想法肯定是好的,如今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太平道很合時宜。剛才梅公子正說助我絞賊的目的,這和太平道有什麼關系?”
見蘇牧将話頭拉向正軌,梅成也不好再多做糾結,隻好順着蘇牧說道:“剛才蘇兄也說過,太平道之意是至天下太平,這黑雲寨的山賊為禍日久,攪得百姓不得安生。在下作為太平教徒,自然不能放任他們不管不顧,助蘇兄絞賊自是在下分内之事。”
“梅公子高風亮節,我蘇牧十分佩服,但是你想從中得到什麼呢?”場面話是肯定要說的,但是蘇牧想盡快撈幹的,不想過多浪費時間。
“看得出來,蘇兄此時無志于太平道,在下也不敢強求。隻要你有意,随時都可以找我。”梅成還是率先說出了自己的希望,接着又道:“至于此番目的,在下隻為山賊,若蘇兄攻上黑雲寨,還請手下留情,我想收黑雲寨山賊入太平道。至于山寨之中的贓物,我一分不取,全由蘇兄處置!”
收編山賊,這應該是黃巾軍擴大勢力的一個重要手段,得知了梅成的目的,蘇牧也就放下了心。因為梅成的目的與自己的目标并沒有任何沖突,剿滅黑雲寨也隻是為了解除山陽村的憂患而已,梅成收編他們當然也能達到這個效果。
“好!合作愉快!”蘇牧站了起來,伸出一隻手道。
梅成看着蘇牧的行為一愣,這年頭可沒有握手的習慣,蘇牧一下子也反應了過來,立即改為擊掌的架勢。如此一來,梅成倒是明白了,也笑着站起身來,啪的一聲兩掌相合。
看着蘇牧離開的背影,梅成皺着眉頭越來越疑惑了,這當真會是一個鄉村裡沒見過世面的少年嗎?不論說話還是行為都是不卑不亢,見到官員士紳也不曾有任何卑微的舉動,在他眼中似乎沒有任何東西是高高在上的。
回到啬夫宴請賓客的房間,此時鄉紳們早已差下人送來了銀兩,陸陸續續的基本都離開了。
啬夫和遊徼兩人滿面紅光,如果年輕個二十歲,倒興奮的像是要進洞房的新郎官。
見蘇牧進門,啬夫哈哈大笑,将一隻木箱推到前面,“你要我們做的,我們已經做完了,這就是供你讨賊的饷銀。至于募兵,明日讓遊徼發一道诏令,你自己帶人招募便可!”
看着四四方方一隻不大的木箱,蘇牧問道:“這裡面是多少兩銀子?”
“三百兩!足夠你募兵了!”
蘇牧眼神一冷:“那征收了多少兩?”
啬夫遊徼陷入沉默,畢竟梅成一人就繳納了二百兩,這三百兩确實有點說不過去了。
一旁的衛泓道:“大哥,總共征繳了七百三十兩!”
還不待蘇牧興師問罪,啬夫反而先怒道:“蘇牧,你也不要逼人太甚,今日之事不是隻有你之能,還有我們之功。你最好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若真的抖到縣衙,縣太爺相信誰的話還不一定呢!”
财帛動人心這句話果然不假,之前被脅迫的唯唯諾諾的啬夫和遊徼竟然反抗了起來,其實這其中也不全是他們見錢眼開腦袋發熱的緣故。因為有了這麼一大筆銀子,他們大可以賄賂縣令,就算蘇牧真的告上去,憑借這筆銀子他們也能自行解決,所以他們才敢不将蘇牧放在眼裡了。
前恭後倨,蘇牧本想順利的解決此事,沒想到這兩家夥半路上竟敢反水,頓時臉色不善起來,“我也不是做絕的人,再留下三百兩銀子,你們就可以滾了,記得将令書送到客棧來!”
遊徼的臉色也瞬間黑了下來,“六百兩,你還做得不絕?莫當我們好欺負!”
啬夫更加激動,怒罵道:“你個黃毛小兒,莫道六百兩,就六十兩本官也不給你。現在該滾的是你,再不走本官就要叫人了!”
啬夫和遊徼隻想到自己有了這些銀子之後能怎麼樣,卻沒想到眼下不能怎麼樣,見兩張如狼似虎的面孔,蘇牧怒極反笑,拍着衛泓手中的大刀道:“鄉紳的腦袋怕這口刀,莫非二位的腦袋是鐵打的,不怕?”
啬夫遊徼如同從頭淋了一桶冰水,咬牙切齒微微顫抖道:“你,你竟敢殺朝廷命官不成?”
“借二位一句話,啬夫遊徼大人欲出兵剿滅黑雲寨山賊,賊聞之大驚,竟痛下殺手謀害朝廷命官!二位覺得這個理由如何?會不會很得人心?”
見蘇牧俊朗中還帶着幾分稚嫩的面龐,啬夫遊徼卻如同見了鬼一般,“你,你――!”本想怒罵兩句以洩心頭之忿,不過在九環斬馬刀的寒光之下,他們還是閉了嘴,拿着一百三十兩銀子心頭咒罵着離開。
今天的這一頓飯雖然也沒人真的吃,卻也花費了幾十兩銀子,本以為能賺個盆滿缽滿,結果這個蘇牧實在是太過老辣,讓他們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天光明媚,常平鎮上出現了幾處奇特的場景,街道口上擺着一方小桌,桌邊還豎着一張牌子,上書“募兵”二字。
這正是蘇牧安排的征兵處所,手下的十多人被他分成了兩人一組,常平鎮内安置了三處,剩下的則直接到周圍的村莊内進行征招。
“老兄,這圍得水洩不通的,是幹什麼呢?”
“你不知道嗎?遊徼征兵,要去打黑雲寨啊!”
“打黑雲寨?腦子有病吧,這去了能回來嗎?送死的活計也有人搶着幹?”
“送死?你知道什麼,隻要被征招上,先發一兩銀子。到黑雲寨上,砍一個頭就是二兩銀子,有一個算一個。如果不幸戰死,每個人直接撫恤十兩銀子,你說你幹不幹?”
“一顆腦袋就值二兩銀子?真的假的?老子幸幸苦苦一年,還他娘的賺不到二兩!”
“你不信你走就是了,擠我幹什麼?”
“他們不是隻招兩百個人嗎?招齊了就沒機會了,快點兒往裡擠啊!”
而招兵的幾個家夥更苦,别人招兵買馬,弄到人就行,可是自家這個主子反倒還有要求。什麼長得要黑大魁梧,什麼看起來要質樸不油滑,什麼還要年輕力盛目光有神的。
難!太難了!
這一眼望去全都是奔着銀子來的,哪有幾個能符合标準的?不過随着他們慢慢搜羅,忽然發現,三天下來竟然已經差不多夠數了。雖然在鎮子裡沒什麼成效,可是遊走在山村的确實發現了不少符合條件的。
望着二百個沒什麼氣勢,看起來甚至有些愚魯的農夫,蘇牧的心頭又犯起了難。本來隻求重賞之下的勇夫,一舉攻上黑雲寨,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是看着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蘇牧知道,自己要的不僅僅是剿滅黑雲寨,還要盡量保護這些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