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命正副參議王守義、呂良卿準備架設二道拒馬牆。杜悉密!準備率弓弩手出陣,進行輪流攢射!”閻成望看出重騎不好對付,傳達作戰命令後,便率親兵都一百人也加入透甲錐手後排,打算給對方重騎一個迎頭痛擊。
命令一下,一百弩手加兩百弓手從空隙出陣,在密集的拒馬槍頭前列好橫隊嚴陣以待。前方黃塵滾滾,重騎奔跑起來,馬蹄落地轟然悶響,氣勢驚人。
若非百戰老卒,心理素質不好的士兵見到這如牆壓來的重騎馬隊就得吓尿,而老卒們面色沉靜,從容地裝填了弩矢,根本不擡頭看。
蕃騎馬隊進入一百五十步,前排半蹲着的角弓弩手們在觀敵測距的軍官一聲令下,齊齊扣動了懸刀,破空聲嗖嗖直響,箭如飛蝗遠去。
敵方重騎馬隊仍在繼續狂奔,但前中位有十幾騎翻倒,瞬間被踩踏而死。前排一百弩手射完迅速重新裝填弩矢,後兩排是強弓手,但對環鎖重铠殺傷力有限,便待敵進入百步才齊齊放箭,果然對重騎殺傷力不大。
但進入八十步後,前排一百弩手完成裝填,再次射擊終于給重騎造成了殺傷,一下就翻倒數十騎,錐頭為之一挫。弩手再射便立即向兩邊跑開歸陣,弓手射完随之返回。因為前陣沒法從側邊歸隊,隻來得及射兩輪。
蕃騎沖近五六十步齊齊舉弓,抛射出數千支破甲狼牙箭,越過盾牆落向後步陣,頓時發出一陣密集的叮叮當當亂響。鎮遠軍新式步甲防禦力雖強,但仍有數十名士兵運氣太差,被身中甲葉空隙處,發出聲聲悶哼,不過破甲箭箭頭寬大,一般也會被甲葉卡住。
閻成望面沉似水,瞪大眼睛盯着敵騎接近的距離,手握一根早就備的透甲錐,待到三四十步便一聲大吼:“透甲錐!放!”
呼呼呼……除前排槍盾手,後面待敵的數百士兵一齊向高空投出了透甲錐,頓時便聽前方傳來一陣人喊馬嘶,上百多騎同時翻倒,攪起溫天灰塵。但透甲錐的投擲速度可以很快,緊接着二輪齊射,敵方錐頭重騎有沒有全解決掉根本看不清,敵騎撲騰的灰塵完全妨礙了視線。
吵雜的聲音,揚起兩丈高的灰塵,讓閻成望一時難以觀敵,但很快前排槍盾發出聲大吼,這是敵騎撞上拒馬槍自行送菜,槍手往往最先感覺到。
噼啪咔嚓聲不斷,密集的拒馬槍首先被戰馬撞斷,或是被馬上騎士揮刀砍掉,随之有敵騎撞上盾牆。前排以肩膀頂着下層深插入地方盾的士兵們,單膝跪地吡牙咧嘴,拿出了吃-奶的力氣,但撐地的雙腳步仍瞬間後退。上層龜殼大圓盾手,剛好處下層盾手空隙,是直腰站立,同樣以肩膀頂着圓盾,但戰馬突撞的巨力,也是一陣陣後退。
哐當哐當的巨響震耳欲聾,每被撞一下,盾手們就渾身巨震,直感肩膀麻木,雙耳嗡嗡作響。但他們身後就是大槍手,兩人一組,一個扶住槍身中部,一個在後按住槍尾,同樣不好受,伸出去的槍頭被撞斷瞬間,巨大的震蕩力量傳遞,碰上沒經驗的會被直接彈飛。但這其實是固定式杠杆一樣,隻要按槍尾的得力就沒事。
通過盾牌空隙,盾手還可以看到外面情況,但他們無法動作,槍手們主要靠感覺,聽聲音,扶槍身會知道大槍有沒有斷,一旦斷馬上就要再穿一根出去,斷的同時收回來。
外面各種燥音不停地響起,盾牆是一退再退,居然穩固得很沒有散架,若按往常舊式拒馬盾牆,退了兩三步就得散架了,但現在的新式大盾經過章钺改良,每面盾牌左右拼接位達到一尺寬,要密集很多,退五步都不會因彎曲成弧狀而散開。
敵軍馬隊沖撞個不停,但步陣還擊手段是被動的,隻能不停地投射透甲錐,後排同時抛射箭雨,敵騎越密集則傷亡也越大。
大約一柱香後,蕃騎前軍層層疊浪式撞擊,前梯隊撞上去失去速度,立即向兩邊退走,繞回後方再整隊,如此循環不斷。但每一波撞擊都有上百騎的傷亡,外帶絆倒各種誤傷,比步陣的傷亡率其實更高。
蕃騎前軍一個循環的沖撞後退回兩百步整隊蓄力,準備下一回合的沖撞,而周軍陣線仍巋然不動,隻是向後退卻了五步之遠,彎彎扭扭的現出多個扇形凹陷,地上拉劃出深深溝槽裡滿是鮮血,但顯然不是周軍士兵們的。
溫奇施的後軍馬隊的跟進到一定距離,也就停下來了,因為前軍未突破,後軍跟上去于事無補。見周軍步陣如此堅固,而前軍已經傷亡近半,溫奇施暗暗心驚,開始懷疑常規戰術究竟能不能打破前方的烏龜殼。
周軍陣線其實也到了極限,但蕃騎一退卻休整,閻成望抓緊機會,立即喝令再調整,扇面凹缺又開始平整,并加派了人手更換大槍再次加固。
溫奇施沒有撤退的命令下達,前軍中守備長隻得硬着頭皮再下令沖鋒,又是一個循環的沖撞後,正要再退回休整,但溫奇施卻看出來了,迅速增派三千騎壓上,與快消耗殆盡的前軍又是一輪沖殺,周軍陣線終于告破。
溫奇施狂喜,大吼着傳令後軍跟着一次全壓上,緊随前軍突入周軍步陣,潮水般狂湧入二十餘步,但很快前方又撞上二道盾牆陣線,再次受阻。
溫奇施還在陣外,正驚訝間便忽見周軍左、右兩軍突然開始小跑前行,對己方正失去速度的馬隊進行圍攏,還沒接近就投擲成片的透甲錐,給左右兩冀造成不小的傷亡。
前陣沖撞不進,左右兩邊也無空地騰挪轉身,完全成僵死之勢,溫奇施大驚失色,不得不趕緊率後軍撤離,剛一逃出缺口,周軍左、右兩冀就合攏過來,一下将前軍三四千騎全部包夾了進去,并以槍盾陣漸漸合圍絞殺。
眼睜睜地看着前軍被包了餃子,溫奇施舉目遙望掃過戰場,自己本部連續調出,現在已隻剩下一半七千來騎,是還有戰鬥力的,要不要繼續沖殺?溫奇施心中開始猶豫起來。
忽聽身後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禹,東南方向兩百多騎打馬而來,兩三騎士兵離隊前來報告,隻見馬上士兵衣甲破爛,滿身血迹,溫奇施心中猛地升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報!我部前往奔襲俘橋,遭遇周軍三四千馬隊埋伏,尼布松大人也戰死了!”其實是被兩千騎周軍埋伏,士兵為保命不得不誇大了敵情。
“什麼?”溫奇施臉色一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話來,若周軍有三四千騎前去浮橋,而至今又沒回歸戰場參戰,那現在去了哪兒呢。而前去攻打蓋朱谷的三千騎不但至今沒回來,還沒消息,恐怕已是兇多吉少。
“傳令!撤退!”溫奇施急忙大吼,他身旁傳令兵一聽,便取出彎彎的喇叭狀牛角号,鼓着腮幫子使勁地吹響。
嗚嗚嗚……号角場響徹雲霄,七千蕃騎打馬緩緩調轉馬頭,不甘地打馬逃離。溫奇施遠遠望了一眼陷入周軍步陣的那數千騎,此時已失去馬速,漸漸被分割,能不能自行逃出來已經顧不上了,現在他自己的歸路都充滿了危險。
小半個時辰後,戰鬥終于結束,蕃騎無畏地拼死頑抗,但遭遇的也就是一邊倒的屠殺。宣崇文留下宗景澄部打掃戰場,率其餘各軍數千兵小跑着尾随溫奇施南下追殺。
步兵短距離終究是跑不過戰馬的,到下午時分追到南面三十裡桑溝谷,發現這處谷地已是一片狼籍,滿地是人馬屍體,有大戰過後的痕迹,但卻無人駐守。
宣崇文猜到應該是郝天鷹、權道謹的兩團馬軍在此阻擊了溫奇施,估計追殺去了,便在此停下打掃戰場,命士兵紮下大營。
到天黑時終于有傳令兵回報,溫奇施一路南逃到金城關,但那兒已被沈念般奪取,迎頭截殺一陣,恰好郝天鷹在後追殺而來,溫奇施部潰不成軍,僅率數百騎沿湟水北岸向西逃走,郝天鷹率兵追到喀羅川河谷方回。
宣崇文大喜,次日傳令宗景澄留下五團閻慎明、梁鬼苯駐守臯蘭,本部速随後趕來,自率兵繼續南下,當日傍晚到金城關休整,等待宗景澄部趕來。
三天後十五日,又有捷報傳來,郝天鷹和沈念般抵達蘭州州治金城之下,尼布松部屬大千戶長對峙了幾天不敢駐守,已于這天上午率部棄城西逃。
等宣崇文率部進了州治金城,抓了一些未及逃走的蕃人訊問便得知,原來是彰義軍史成弘、張全義所部已進抵南面三百裡的狄道,奪取了城西武街、大徕谷一帶,扼斷了卓羅尊立的後路。但狄道縣城有枹罕羌上萬人駐守,史成弘還沒拿下。
宣崇文随後出榜安民,開始分派軍四下招撫不願逃走的蕃人小部族,同時分兵前往西面的麗門水邊境布防,并派斥候南下與史成弘部聯絡,另外刺探河州枹罕羌老巢的動向,打算等後勤糧草運來,安撫好本地蕃人便繼續南下作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