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議完,範質與十幾名重臣退出便殿,衆人雖然都有加相銜,但有的隻是榮銜,領政事堂實職的就幾個人,但就這麼十幾個人也明顯的分為了兩三夥。
落在最後面的是樞密直學士邊歸谠等階次稍低的官員,樞密院自鄭仁誨病逝後,現在實際上隻有魏仁浦為樞密使,王樸為樞密副使,兩人邊走邊小聲交談,自然走在後前面一點。
而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溥本來與李谷是走得比較近的,但李谷抱病,而今年父親喪期未滿便被重新啟用,王溥幾次上湊請回鄉守喪,惹得郭榮大怒差點降罪,還是範質回護才作罷,因懷着一定的感恩心理,現在也與判三司張美跟在範質後面。
近來中書政務繁忙,範質走得很快,邊走還喋喋不休地抱怨道:“淮南戰事倒也罷了,西北兩路行營雖然建功收複河湟,但各州官員都讓節鎮武官充任,這樣下去成何體統。”
事實上這在關西各地是很普遍的,先帝郭威時期就一再撤換武官,改以文官充任,但因戰事多發,朝庭派員不及時,或者節鎮給轄下軍官賞功充任,這種情況依然存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等過上一兩年再将節鎮武官調走,改文官充任也來得及。”王溥當然知道,歸根結底朝庭還是缺錢糧,盡管唐州金礦還在開采,但每次戰事賞功,少府左藏署鑄造的金餅發下出,但被将領私藏改以銅錢下發,金餅在在市面上流通的還是很少。
本來金餅有兩種,重一兩等價銅錢六貫;重五兩則等價銅錢三十貫,主要就是便于商人貿易流通貨物,但幾年下來鑄造的金餅值百萬貫,都進了豪門财閥的地窖。
“三司要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就将唐州金礦停了!”一想到财政的事,範質就惱火,但卻沒什麼好辦法。
“這樣也不行,說句不好聽的,禁軍就像個吞金獸,多少金餅發行下去都沒用,必須要找兩個典型殺雞儆猴。另外想辦法與南唐、蜀中各國兌換,這個金餅還是要發行下去。”張美理财能力很強,與李谷不相上下,他當然明白這個問題的源頭。
幾人一路走着,快到宣佑門時遇上李谷,看起來病恹恹的确實清瘦了很多,在一名老仆的攙扶下緩步進宮。範質走在前面,便遙遙拱手招呼道:“官家召見多時,惟珍怎地現在才來,仍未康複麼?”
“某是無法再為官家效力了,懇請乞骸骨回鄉養病罷了!”李谷推開老仆的手,微微拱手還了一禮,看起來動作遲緩,有氣無力的樣子。
“怎可如此?如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惟珍欲養病且在京中安住就是了,何需回鄉?你這般作态,隻怕惹官家不快。”範質勸道。
李谷笑了笑,微微欠身繼續前行。其實他隻是小病,還是能上朝的,但去年淮南戰事贻誤戰機,逆了皇帝的心思,此後基本處投閑置散的尴尬狀态。郭榮每遇大事雖然總派人召見,但沒再給什麼實權,顯然是不再信任了。
李谷心裡憋屈,憂郁成疾,本來他隻是長于軍略,與魏仁浦一樣能做個參謀顧問,實際統兵出征,武将不太服從,也缺乏決斷能力,往往對戰局産生誤判。
“惟珍相公聽句勸,莫要再請辭了!”魏仁浦心裡對李谷很是同情,但也沒辦法,這樣一再請辭豈不是讓皇帝難辦麼,畢竟是先帝時期老臣,皇帝準你所請會被人疑為刻薄,當然不會同意。
李谷沒理會,由老仆扶着緩步進宮去了。魏仁浦與王樸出宣佑門回樞密院,徑直到大堂後的簽押房落座,待小吏進來上茶後退去,魏仁浦跟過去關上門,回身坐下問道:“剛才在後殿,文伯為何不出聲?”
“你指的是何人何事?這涉及的可多了。”王樸眼皮一翻,沒好氣地說。
“還能是何事?西征行營的事啊!張建雄以功遷松潘經略使,可章元貞加太尉、同平章事,但未加實職,這是要移鎮呢,還是要進政事堂?”這其中的玄機,魏仁浦從皇帝草拟的制書中就看出來了,但當時可不好問。
“你覺得他能進政事堂?”王樸卻反問道。
“文素相公不會同意的,雖聽說章元貞才能不俗,為人也方正,但畢竟是武人,出身不太好,先帝慧眼識人,官家又大加任用,可他還是太年輕,進政事堂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有可能移鎮,回京的話或者進樞密,但這樣年輕的功臣名将入樞密院,說話份量可我們重多了啊!”魏仁浦想來想去,還是猜不出皇帝的心思。
“這就是了,要麼移鎮,要麼從征淮南,後者更有可能。”王樸點點頭道。
“又再典掌禁軍?那威望也太高了,也就出謀劃策吧……”魏仁浦猜測着,心中不免歎息,又一員得力武将要被閑置了。
事實上這年頭閑置的老資曆名将很多,如藥元福、武行德、郭崇義等都是幾朝下來的,大用難讓人放心,他們自己也不願意再立大功,以名功高震主,所以這就很無奈了。
“說那些作甚,你我還是先将河湟、松潘各州應設置兵額預算下來,中書和吏部那邊還要準備州縣各級官吏,這零零總總的事可不少。”王樸對官場人事不感興趣,但他并不是不懂,而于更重視實務。
同時,鼓樓街以南的馬道街符家府邸,符彥琳正在書房接見李多壽,說的也是章钺的事。李多壽回京當然會有很多章钺不方便出面的事代勞,不過前來見符彥琳倒不是章钺囑咐,而是他見過楊萬,得知一些消息後自作主張。
符彥琳常住東京,隻挂着一些閑散官職,實際就是符家在京質押人的意味,但這是心照不宣的成例。他是官場老油條,也擅于人脈交際往來,李多壽不開口說正事,他也絕不多問。
這讓李多壽感覺自己在彙報軍情一樣,将西征的事說得差不多了,終于想起了此來的目的,見老頭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便話鋒一轉,開口問道:“有件很重要的事符翁應該聽說了,主公不在京中,李某本該提醒信都郡夫人,但今天恰好路過貴府,便唐突打擾了。”
“哦……那個……既然是很重要的事,那不妨禀報你家主公便是了!”符彥琳一聽,重要的事往往是麻煩事,馬上耍滑頭推脫。
“咳咳……某聽說殿前都指揮使趙匡胤,替其三弟趙光義向魏王府提親,已行了納采之禮,不知可有此事?”再與老頭含糊就要被他打發走了,李多壽隻好一口問了出來。
“哦?是有這件事,這有何不妥?”符彥琳人老成精,聽話音就知道李多壽對這件事很敏感。
“隻怕非常不妥,我家主公是何意向,李某尚不得而知,但絕對不會贊成。言盡如此,李某告辭,符翁免送!”
響鼓不用重錘,李多壽把話說到也就起身離開了,惹得符彥琳一肚子疑問,半天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大概他是明白了一些,但這事木已成舟,反悔是要付出聲名代價的,魏王府絕不願受這種影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