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從朔方南下的商道都在慶州,所以公然走私販鹽,哄擡鹽價的就是慶州官府,而慶州刺史郭彥欽又兼管鹽業專營,自然一手遮天,現在慶州主要官員被下獄,事情基本解決。
章钺等了一段時間,見朝中一直沒派人來,就留下宣崇文暫時坐鎮理事。李處耘見慶州事了就辭行,想要回頒州。章钺自然不許,好說歹說,要李處耘随自己去延州,臨走時又讓宣崇文派人去頒州,将李處耘的家人随後送來。
李處耘也就是矯情一下,心裡當然明白,折從阮年紀大了,當上節帥已到人生仕途巅鋒,跟他做幕僚其實沒什麼前途。頂多就是将來由他舉薦個官職,但不會有正式品階,職位也不會高,不比章钺年輕而又前途無量,所以推拒一番也就同意了。
有封乾厚在,延州自然也沒什麼事,卞極和韓氏商行的韓福送來的糧食及雜貨,由封乾厚和韓盛接收了,但卞極和韓福都還沒走,暫住在城内客棧。
章钺前腳剛進延州帥府,卞極後腳就趕來了,韓福也不落後,他其實是韓蓉娘的管家,年約五十來歲,被派到關中的韓氏商行管事。
幾人在帥府偏廳落座,卞極坐在矮榻上,背靠着桌案,他沒穿長袍,着了一身青色箭衣窄袖的勁裝短打,翹着二郎腿,腳上的大牛皮靴上下晃動着,沒半點坐相。對面的韓盛直皺眉,雖然這些天已熟悉了,可還是看不慣他這樣子。
章钺懶洋洋地放下茶盞,咂巴咂巴嘴開口道:“實不相瞞,你們來的正好!我手頭上就有一批鹽!”
“什麼?”卞極立即大腳落地坐直了上身,眼巴巴地靜等下文。韓福也眨巴着眼,捋着花白胡子看了過來。
“價格定為青鹽七貫錢一石,白鹽五貫錢一石,不還價!”章钺一口咬定價格。
“為何加了兩貫錢?别以為你在慶州定價我不知道。”卞極沒好氣地說。
“要不要!悉聽尊便!”章钺有完全主動權,當然要趁機賺一把。
“哼!以後記得按你的定價來!”卞極惱怒地哼了一聲,不過估計次的貨量不會大,以後有的是機會賺回來。
“沒問題!對了!你們帶現錢了麼?我的貨可是很多的!”章钺笑嘻嘻地說。
他在慶州逮捕張建武和郭彥欽,雖然沒抄其家産,但随後逮捕杜嗣勳和柳經業時,可是順手接管了州衙,這其中就有巨量的青鹽、生皮、四十多輛大車趁天沒亮悄悄出城,現在貨物還存放在金城縣的軍營内,沒敢運過來,否則影響太壞,也怕人舉報上湊。
“啊……”卞極聞言一怔,想了想後,長長的啊了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怪笑道:“你小子可太壞了!這種戰利品你還想賣高價?”
“我可沒這麼說,與糧食折算平齊後,額外的減一貫,仍是不還價!”
“那好!現在就算帳,明天收貨走人,下次我就不親自來了!不過确實沒帶多少現錢,下次貨你,當然也可以給錢!就是你搞出來的金币!”卞極說道。
章钺無所謂地點點頭,當即讓韓盛拿出帳本結算,除了騾驢和戰馬要留作軍用外,其餘的貨物一次全銷出,入帳數萬貫,但還有大半的錢沒到手,不過來日方長,并不着急。當晚在帥府大擺宴席,都是自己的親信幕僚加上軍官,倒也熱鬧非凡。
宴會過後,幾人正閑聊着這段時間的事,李處耘還沒融入團隊,與大夥兒都不熟,一直微笑旁聽,忽然有些悶悶不樂地先離開了。
章钺看見,便随後跟了出來,笑道:“正元兄!覺得我這幫兄弟如何?”
“很好啊!可謂是朝氣蓬勃,我隻是忽然有些感慨,這些年真是虛度光陰。”李處耘苦笑道。
“哈哈……正元兄才三十有三的年紀,正是大有可為之時,承蒙看得起小弟,暫時在我這住下,以後給你個指揮先帶着,等回東京,正副都虞侯總有你一個。”章钺開口許諾,這可是實在話。
他現在是都巡檢,回東京自然還是禁軍殿前司,至少也是軍都指揮使的正職,放在後世也是妥妥的旅團級中、上校軍銜。
“倒不在乎官位,隻是折令公那裡,就這麼走了不大好……”
“沒事!我已寫了信,宣崇文會派人送去與他說明,你暫時就住州衙,等家人送來再給你找個宅院。”章钺是确實很看重李處耘,事無巨細都安排妥當。
“那位好像有事找你,我先去休息了!”李處耘拱拱手告退。
章钺轉頭見是韓福跟了出來,頓時就想起了韓氏,不由笑着問:“你家娘子還好嗎?可有什麼話帶給我?”
“有!這是我家娘子讓我轉呈給你的信!”韓福恭恭敬敬地把信遞了過來。
“哦……那我問你,你家娘子之前嫁了誰啊?”章钺好奇地問。
“這……嫁了孫家,就是故樂安郡王孫漢韶的曾孫,其人本也是将門,奈何常與文人仕子猥狎于青樓,娘子不堪忍受,就跑回家了,但孫家也不肯寫休書,就這麼拖着了。”在章钺冷厲的目光逼視下,韓福隻得說了出來。
“樂安郡王?這孫家什麼來頭?幾年前的事了?”
“這孫漢韶的父親名叫李存進,原是唐莊宗的假子義兒,到明宗時授彰****留後,累加檢校太保,家複了祖姓,後來末帝李從珂即位,與張虔钊一起投奔高祖孟知祥,曆任節帥,進中書令,封樂安郡王。不過娘子嫁到孫家是乾佑二年的事,才半年就回家了,後來幫着家中打理商鋪,生意越做越大。”
“這麼說還挺厲害的,你家娘子生意都做到哪些地方了?主要是經營什麼?”
韓福一聽,頓時露出一臉便秘之色,糾結了一下,還是回道:“南面就是江陵府、朗州劉言那兒,但高氏不守信,常常找借口扣押商隊貨物,還不如辰州蠻、黔州北部的五溪蠻好說話。北面還是去年初才走通洛陽一線,沒什麼進項。這年頭到處打仗,主要還是經營衣食行業有關的,其他的路上盤查得緊。”
“行了!不讓你為難,下去休息吧,明天來取回信!”韓福看似說得很詳細,卻不透露具體的東西。
蜀中的西線商路,可南通西南,甚至是江東南唐、吳越,北通關北、河西,章钺初認識韓蓉娘時就猜到過這些,但不熟悉也就不好問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