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而下,根本停不下來,街道兩邊的房頂全白了,整個世界都白茫茫一片。≥趁街道上積雪還不厚,章钺與封乾厚、韓盛三人一起,幹脆在酒肆用過晚膳方回泌陽酒樓。
李德良雙手縮在袖筒裡,帶着幾個夥計站在酒樓前門等着,見章钺回來了,立即迎上前要親自牽馬。他現在好歹也算是方面負責人,章钺哪能讓他再幹這雜活兒,叫他先安排封乾厚和韓盛二人住下,再到後院來彙報工作,然後施施然地回後院了。
庭院裡已有了一層積雪,兩邊廂房窗紙上,有燈光映照着人影晃動,看來都沒睡下。章钺直接過中門去了後堂,就見堂上燈光明亮,楊君萍和程雅婵已經換了衣服,有說有笑地正在下棋。
“喲!雅興不淺!下雪了你們冷嗎?”章钺沒事人一樣,樂呵呵地打着招呼,心裡已經在想着今晚怎麼過了。
兩女濕漉漉的長披散下來,随意地用帶系了,散着皂角的香味。微笑着對視一眼,很快達成了某種一緻的意見,居然看都不看他,自顧自地繼續落子了。
“神馬意思這是?”章钺走到矮幾邊坐下,朝棋盤上看了看,居然是十七路棋盤的圍棋,楊君萍執黑子,大龍中腹被堵住了,邊角處也被圍死,敗局已定,不由笑道:“你們下幾局了?”
“第三局!完勝在即,你可别打茬!對了……你能看得懂?”程雅婵得意地一笑,忽然心中一動,奇怪地問。
“很驚訝是麼,别以為你家老爺我就是個粗鄙的屠夫,會的東西多了!”章钺頗為自得地一笑。
“我輸慘了,你既然會,還不幫幫人家!”楊君萍求助了。
“連日趕路的,你看這天多冷,早點去睡吧!”這幫誰都不好,還以為我偏心呢,章钺勸道,想想又喊:“那個誰!快點準備熱水……”
“呵呵……那我們先歇息啦!”兩女相視莞爾一笑,不約而同地起身,飛快地跑了。
“喂!你們……”章钺郁悶地苦笑,看來今晚還是獨守空房了!
次日早上章钺按日常規律起來練拳,現庭院裡的積雪竟有半尺厚,不過總算是停了,隻是這樣一來恐怕要耽擱幾天,閑着無事頓時起意,決定帶着小美女出門賞雪,既可以交流感情,還可以……嘿嘿!
哪知這提議一說,本以為會得到熱烈響應,哪知卻收獲了一片白眼兒,章钺無奈,隻好邀封乾厚和韓盛同行,兩人點頭同意,便乘了馬車出城,在比水河岸邊下車,漫無目的地向西而行。
遠看比水像一條幽黑的飄帶,在遍地白雪的平原上彎彎繞繞,消失在陰沉沉的天際。遠處的村舍中煙霧缭繞,偶爾有雞犬聲相聞,卻不見行人蹤迹,四周景物一片廖落。
張智興趕着馬車在後遠遠地跟着,三人在前邊走邊談,河風呼嘯,吹得三人衣袍獵獵,封乾厚和韓盛都穿了棉袍,外面又系了披風,章钺衣服穿少了點,頓時感覺到陣陣寒意,他收了那麼多美貌的小娘,一出城就成為了取笑的對象。
“衣服穿少了吧,女人多了也擡杠,這會兒沒人憐惜你了吧?都說了,好色不利于長壽,做大事者更不應如此……”韓盛笑着打趣道。
“年少慕艾,這不是很正常麼?再說了,莊子有言: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漢6賈有言:人之好色,非脂粉所能飾。所以說,對美好東西的向往,這是人之本能。美好的東西應該得到保護,而不是被踐踏,也不應是脫離實際的癡迷,不知我說得可對麼?”章钺理直氣壯地引經據典說。
“哈哈……元貞所言甚是!你看這江山銀妝素裹,潔白一片,難道不是美好的麼,可并不能長久。就像盛唐的輝煌如在昨天,如今隻在史料典籍之中可尋,想來分外凄涼!”封乾厚倒不在意,頗有些感慨地說。
“這就是李唐統治者本身的原因,你看他從開國到亡國,殺戮從未停下。中樞一直不穩,再加上邊防失策,胡風大肆融入,這間接造成的後果就是根源思想的混亂。安史之亂後,開邊拓土之策徹底作廢,代行之以藩鎮,其深遠影響流傳至今,****兩百年,竟無人可以解決,實在是可悲可歎。”章钺不由大牢騷。
“咦?這番見解還算中肯,可見元貞老弟怕也是讀過不少書吧?”韓盛笑着問道。
“哈!我哪裡讀過什麼書,還不是聽别人說的……”章钺笑呵呵地打馬虎。
“我等士人的志向,前輩賢人已有言,無非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元貞你的志向是什麼?”封乾厚對這些不在意,卻扯起人生理想的相關話題。
“你們是士人,我是武夫不假,但按古人所言,武夫也是武士了,難道我不算士人麼?既是士人,那志向自然也是一樣的。”章钺可不想說什麼大話,我要怎麼樣怎麼樣啦,那隻會讓人感覺不實在。
“也是!修身齊家且不說,治國平天下呢,明人不說暗話,如今天下這個局面是一盤散沙,各國都勉強維持着,包括大周也不過如此,你有什麼看法?”封乾厚是唐州人,可他自小遊曆天下,見識多了自然有自己的看法,對大周也沒什麼認同感。
“根本問題在地方,其次在中樞,不管哪家打進汴梁即位,天下還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為什麼如此?很簡單,打進汴梁的,無疑都是本身實力不足的軍閥,這就需要各種妥協,最後死在汴梁,惡性循環不止。”
章钺簡單扼要地說了這幾句,惹得韓盛一臉緊張,悄悄東張西望,生怕這種犯忌諱的話被人聽了去,那可是大麻煩。
“不錯!你所說的這些,我也是近幾年才體會到,難道說我讀書幾十年,反倒不如你一個初入官場的屠夫?”封乾厚很是不服氣地說。
“嘿嘿……咱也不算是普通的屠夫吧!”章钺一臉優越感地怪笑道。
“的确!我初次看到你就有些奇怪,屠夫有武藝,讀過書都沒什麼,可懂得食貨财計事,看問題還能這麼準就少見了!我如今既為你入幕之賓,你又如此年輕,那我就送上一句良言,八個字:勤勉用事,早秉旄節!
“若秉旄節,鎮何處為妙?”章钺一臉驚訝,這家夥的提議居然和自己想的一樣,不由就問。
“名不正則言不順,此時也言之過早,你若真有建節樹六纛的那一天,我自有妙策奉上!”封乾厚眨着三角眼,捋着幾根黃的淡須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