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河北大地上又降下了一場大雪,雪後拒馬河結上了厚厚的冰層,周軍沿河南岸全面布防,就算是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的天氣也照常巡邏,但卻再也看不到遼軍探馬的影子。
似是暴風雨前的甯靜,前線并無任何戰事,作為沿邊都部署,章钺本該駐在益津關前線,但朝中又設節鎮,派了孫行友率兵一萬前來赴任,并授劉楚信為莫州刺史,高彥晖為赢州刺史,州兵歸孫行友節制,這樣前線總兵力已達到五萬,章钺辦理交接後便回到了滄州,打算除夕後再到莫、赢兩州督修河道。
回了滄州,事情也是不少,因為萬多鎮軍調到北面沿邊,過冬糧草是準備足夠了,但留鎮的還有一萬五千兵駐在滄州城西大營,并看守從大名府北調的二十多萬石軍糧,因為河道冰凍無法行船,糧草物資北調的轉運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不過明年開春後還會繼續。
這麼多糧草屯在滄州,不但要防火防潮,還要防治内賊倒賣,一點都大意不得。不過這些事日常是公孫祺在管,戰後朝中又調了原萊州刺史嚴良前來赴任,章钺又派了行軍司馬、兼牙軍都指揮使董遵誨監督,倒也沒出什麼亂子。
來年開春戰事将再次啟動,手裡僅前線萬多鎮兵再次出戰當然難有作為,章钺便趁着除夕前後的空閑抓緊操練,除了前幾日大雪,而明天就是顯德五年的最後一天,不得不全軍給假五天,讓士兵們放松下過年,但也不能離營回家。
上午在大營待了半日,發下酒肉犒軍,與士兵們一起山吃海喝了一頓後,章钺回到府衙又沒什麼公事,隻有李多壽裹着一身臃腫的大棉襖,百無聊賴地坐在簽押房内,烘着炭火品茶看書。
突然就閑下來了,章钺非常的不适應,總有種空落落的感覺。李多壽見他回來,連忙起身給他倒了一盞茶遞上,走到門口朝外看看,見也沒什麼人在便順手把門關上,回身從靠牆的立櫃裡取出一隻紅漆小木箱,回到火盆前遞給章钺道:“東京封先生派人送來的,有東京朝中近況,還有些是西北幾個節鎮的一些事。”
章钺頓時來了興趣,人雖然在河北,但關西、河湟各地的聯系從未中斷,不時還有行人司、軍情司會送來一些情報,這都是批示回複的。
“哈哈哈……趙匡胤做得好事,這就迫不急待了麼?”章钺一看不由大笑起來,“點檢做天子”這件事他當然知道,但卻多了個“天子出西北”真是始料未及,又深感意外。
不由将小木箱放在旁邊案幾上,伸手在火盆中藍色的火苗上無意識地烘烤,腦中尋思着,按他的記憶,趙匡胤應該是在北伐之時,因郭榮生病班師途中才派太監送上了塊小木牌給病中的郭榮,然後,郭榮滞留大名府,有意托孤,甚至是禅位張永德,結果張永德表現太差,令郭榮大失所望,最後立了宗訓。
而現在曆史面目大變,也就是說,北伐提前開始,這有更多準備。而趙匡胤提前得到了殿前都點檢的這個職位,意味着他将擁有更強的實力,也有更充分的謀劃。
不過這件事,趙匡胤雖達成目的,但章钺自己其實也間接成了受益者,趙匡胤得罪張永德,引起了李重進的警惕,已向李處耘示好,那麼封乾厚自然會知道出主意,讓李處耘出面辦事,而自己在侍衛司的力量也将更強。
李處耘、羅彥環、韓忠明、陳嘉幾人是明面上的,封乾厚是背後的謀主,自己即算久在外地,有軍情司和行人司兩大機構也能遙控,在朝中的力量并不輸于趙匡胤。
北伐戰事一旦開始,侍衛司是必然參戰,有自己在前線,趙匡胤想玩點什麼花樣,無論如何也繞不過自己這個樞密,那他接下來會怎麼辦呢?
章钺不但沒什麼憂慮,反而滿懷期待。要不,某人有句話怎麼說的: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因為,權力本就是一劑毒藥。
“今上雖未懷疑主公,但封先生仍建議上疏自辯,湊書草本也有了,不妨也看看趕緊抄錄發往東京。”李多壽提醒道。
“那便筆墨紙硯伺候吧!”章钺點點頭,終于回過神來,起身到桌案後書寫湊章,順便将一小箱子的公私湊報都批閱了。
西北那邊看似是分設節鎮,一盤散沙,但其實一直是宣崇文主事,蘭州的軍官教導營不但未降低規模,反而擴大到在營培訓官兵五千人之多。這是保證各鎮建立後常設兵員的素質,而真正的百戰精兵是破鋒重步五千,突騎三千,而其次就是會州和幾個節鎮的兵了。
薛文謙帶到河北駐在益津關的,隻有會州鎮遠軍調出來的馬軍兩千、泾州馬軍三千、步兵五千,鎮遠軍步兵五個團,那是章钺這些年曆次戰事千錘百煉出來的,怎麼可能調到河北暴露自己的真正實力。
這是硬實力,但軟實力方面章钺更加重視,這包括後勤的錢糧物資,除了官方的一直由惠和商行包辦;另有人才儲備,這才是真正重要的大事。
自泾州任上,章钺擴建學館,春試大規模錄取明法、明算等實用科目後,河湟四鎮、河西、彰義,包括今年初收複的夏綏、天德軍等鎮也照辦,不但擴大學館,增強師資力量,入學生員也更多。所以,隻要這些節鎮治下仍有自己的人在,這些地方都在可控的範圍内,時日越久,軟實力方面隻會更強。
還有遠在湖南的武平節度藥重遇、鄂嶽節度楊守真、陳應泰,無論軍力還是人才,章钺都不缺。如今缺的,隻是名正言順地給予職位,将人才招用,但這樣太露形迹,章钺是不得不等待時機。
處理完這些湊報,章钺還在回想着西北、湖南,以及現任的滄州這三地之間的關系,這時外面有人敲門,一個柔和的女人的聲音道:“章相公在麼?妾身可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