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臘月寒冬的季節,用兵終究還是不太現實,可太原劉均也遲早要解決,章钺随之做一些準備,調折德扆為關内道副都督,這樣宗景澄抽身而出,專責冬訓會操,另調楊重勳去關北替換折德扆。
目的當然是便于與其弟楊重貴,也就是太原劉繼業加強聯系,到時若征太原,或許可争取一個内應。另外李繼勳逃往河東,據何駒發回的情報,李繼勳一直在勸劉均南侵澤潞,這樣明年開春,劉均可能會有所動作。
随後,章钺按封乾厚拟定的王府官員名錄,一一接見了秦明善、邊從翰、牛從緒、柳文昌等人,隻等家中前院和相鄰一座宅院清理改裝一下,就可作為王府官員辦公駐地。雖然會顯得寒酸,反正就是個臨時的。其餘多出來的人,以及馬上要到來的一批蜀中降官,可酌情充入經略府衙。
處理完這些事,章钺乘馬車轉到城北安遠門内惠和商行,恰好見宋德權出來正要上馬車,便讓柳光業去叫住了他。宋德權連忙過來見禮,引章钺進去。
作為惠和商行總部,天下各地産業帳務都彙總在這兒,集中了幾十名管理産業的掌事、執事、帳房,所以這裡就和一個衙署一樣,但外面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大的店鋪,屋角處隻是簡單地挑着一副旗幡,門頭上挂着一面招牌。
走進前院,邊廂都是雜物房、客房之類,前堂主要接待來客洽談生意什麼的。裡面正堂也是議事之所,畢竟天下各地都有産業,還有很多的股東,這是需要協調的。
正堂後是宋德權日常辦公之地,裡側靠牆三面都是紅漆立櫃、書架上也滿滿都是各種書冊帳本,沒看到什麼古玩裝飾類的東西。看得出,宋德權平時應該很忙碌。
“未知主公駕臨,某正欲出遠門往河東解州一趟,那邊的鹽池李将軍接收後,幾次來信催促讓某過去接手,但這邊也忙得很,一直沒去成。”宋德權引章钺入座,自坐在另一邊相陪。
“解鹽?那邊朝庭派駐有榷鹽使吧?照會甯、靈州兩大鹽牧監一樣,暫時仍由他們管,但稅錢最後歸我們就是了!”
解州鹽池位處中條山以北的解縣與安邑縣之間,鹽産量非常大,在唐時就是朝庭經濟命脈之一。但他完全是地方豪族奴役手工鹽戶所專營銷售,官府隻收稅加以監管。安史之亂後,弟五琦推行榷鹽法,雖然增加了朝庭收入,但也導緻私鹽泛濫。
後來劉宴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改革鹽法,施行“鹽鐵專賣”,也就是官府控制鹽場的産出銷售,專賣給商人,商人納鹽稅後轉賣給庶民。而這時代的鹽業貿易,基本上是以糧食互換,這樣朝庭就控制了糧食。另外又開設“常平鹽”,防備商人囤積居奇哄擡鹽價。
這一策略最後解決了鹽價過高的危機,到如今還在沿用,也就是歸朝庭派駐的榷鹽使衙署負責賣鹽。無論是哪家商人要想做販鹽生意,都需要先到榷鹽使衙署驗繳稅訖後,才能拿到鹽引運走所批發到的鹽。
“可那邊有大量的糧食和現錢我們要運過來啊!而且三司派了人到解州讨要,李将軍也不好強留着不給。”宋德權苦笑道。
章钺想着有會甯和靈州兩個鹽池,這稅糧和官稅糧就足以養兵,再把解鹽純利奪過來,朝庭失去稅源真有可能維持不下去,便回道:“那就給他們四成,我們得六成,讓李多福這次回關中帶過來。”
“那好吧!我這就手書一封通知李将軍!”宋德權立即取過紙筆寫信,墨迹幹透後折疊了喊一名執事進來将送走。
章钺想起軍隊換裝的事,便問道:“我們的軍服和官服都做多少了?官服還不急,可以遲點,但軍服馬上就要!”
“軍官禮服和官服那些都停下了,作訓軍服已制成四萬套,這是半個月前劉顯聲報上來的數,他人在會甯和延州來回跑,應該在來關中的路上了。”宋德權知道章钺來是有大事,便去一邊立櫃取出幾疊帳冊放到桌案上。
章钺拿起總帳翻閱,這包含三個方面,一是曆年繳納了官府的商稅數額,二是章钺自己這個大股東的投資與收益,三是小股東的分紅數額。
總帳有點觸目驚心,曆年收益都投到了河湟,加上廣鄉軍工城這是個巨大的吞金獸,若沒有會甯煤礦、鐵礦的材料來源,僅是棉布、酒品奶酪、牧場的馬牛羊、延州的五金作坊,曆次戰利品販賣,根本無法維持。
在顯德四年之後,每年招入大量的小股東投入更多資金,飲鸠止渴式的苦心經營到今年六月。在今年宣崇文調任鄧州武勝節度,從方山金礦中運來一批黃金,又拿回了會甯鹽牧監、靈州榷鹽等,曆年虧空在這半年完全填平。
可這也造成小股東非常多,在洛陽、河北、淮南、嶽州這四地,總共有一百多家大小商号并入,成為惠和商行分支,批發銷售西北的各種新式貨産,已形成産銷鍊。
分支散帳太多,章钺沒時間看,點頭道:“這個鍊鎖式經營還是不錯的,宋大掌事這些年勞苦功高,但是現在呢,不能再擴張了,今後反而要分折!宋大掌事好好做,将來的三司使非你莫屬!”
“啊?某一介商人如何能做官?主公太高看了!”宋德權面露驚訝之色,心中卻是大為高興,他幼時家貧刻苦讀書,後為謀生計為富戶管理酒樓産業,得封乾厚舉薦而來,本以為終生就是個商人了,不想此生還有機會進入仕途,頓感人生有了新的希望,又道:“其實在總收支持平後,某就已經通知各地生意不再擴大,所以有盈餘屯積那麼多糧食。”
對于一個經手錢财動辄幾百萬貫,而沒傳出什麼私貪錢财的事,并每季度小盤帳,每年召集大小股東大盤帳各一次,宋德權的能力可見一斑,更難得的是品行操守令章钺欣賞。
“行了!現在就是把軍服趕緊運來,軍隊完成換裝,這個錢是算我個人的。其他大小股東若願意掏點,那也由他們!”章钺又翻看了下曆年地方分号的帳目,滿意地起身出去,乘車前往灞水講武堂。
除三、九兩師在外,其餘七個師都在向關中開拔,還會帶來都督府的鄉兵整頓後名冊和數額,以及訓練裝備情況等,這關系到明年開春,主力大軍是否能順利調離關中。
剛出安遠門外不遠,經略府衙一名小吏追來送上名刺和書信一封。章钺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宣崇文帶着一萬斤黃金親自來關中了,這數額大得吓人。
章钺又驚又喜,心中靈機一動,也許……貨币改革的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會甯黃河西岸與蘭州交界之地就是後世的白銀市,那兒早就發現銀礦,加上屈吳山的銅礦、會甯關的銅礦,終于都可以開采。
小吏正要走,章钺叫住他,坐在馬車裡取過筆墨飛快記錄貨币改革的事,讓他将便條給封乾厚,趕緊着手準備,并通知宣崇文到後,可直接去講武堂來見自己。
畢竟講武堂的軍官訓練也不能耽擱,馬上大軍雲集,新編各師不稱職的軍官換下來重新上課,章钺不能完全交給王彥超,這事要親自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