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見完東京派來的中書舍人、知制诰扈載,判官杜德運引其至客館住下,一衆節帥和下屬們紛紛起身離開,大堂上隻剩下章钺和封乾厚兩人無言苦笑。
“天色晚了,家母這次也随同一起前來,得回府宅看看!”封乾厚起身笑着拱手道。
章钺楞了楞神道:“急什麼?那宅院早就置辦好的,什麼都不缺,自有親兵幫她們安頓。随我去後堂,讓後宅她們端酒菜來小酌幾杯,順便商量點事。”
“不叫溫元恺、李良弼他們來麼?”封乾厚道。
章钺搖搖頭道:“人多意見難統一,大事我們先把握方向,定下基調再議細節,然後就是他們的事了!”
兩人前後進了後堂簽押房,裡面光線有些暗,章钺親手點上燈盞,讓柳光業去後宅前院通知婢女前來伺候,自與封乾厚隔案而坐。
章钺悶聲淡淡開口道:“本為扈載這次前來,朝庭就算不進封王爵,可加個天下兵馬都元帥什麼的也好啊,不想就兼加個中書令、進司空,這種散官玩意兒真是讓人惡心,看來王文伯還是不死心呐!”
“處在他那個位置,又是出身先帝潛邸,想着兩邊顧全也是迫不得已。說到底,主公在關西雖是威名赫赫,可在關東影響力就一般了,我們的威信還差那麼一點。”封乾厚笑了笑,又道:“之前那些不合法禮的事都做了,再來一次又如何,總好過直接使用武力謀朝篡位,大家都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
章钺聞言一怔,訝然道:”孝德兄的意思是……直接稱王開府建制?這太過份了!”
“不!元貞理解錯了,主公自入仕以來,最多也就征河湟、平夏綏時統兵七八萬,但從未統兵十萬出征,也沒打一場曠世矚目的大戰,要讓人心生敬畏、甘願臣服确實也難。東京朝庭也還沒到山窮水盡,都還能勉力維持,不過到十月就會南征宋州趙匡胤,大名府、潞州昭義軍已經出兵征讨刑州李繼勳了,也就韓令坤被薛文謙和郭崇順利逮捕,這會兒應該到京了。”
章钺已收到過這方面的情報,點頭道:“李繼勳不足為慮,趙匡胤卻不那麼好解決,他是盯上淮泗之地了,若切斷南方漕糧進京水路,東京隻怕支撐不下去。”
“所以主公要争取在年底結束蜀中戰事,解決關西這一區撤藩重建體制的事務,河湟、松潘、關北這三地多是軍州,可以逐步完善,但荊湖和關中人口較多,卻是刻不容緩,地方州縣官員不可靠的、貪賄聚斂的趁着整改全都踢回東京,用我們自己的人。”封乾厚提醒道。
章钺也很頭疼,哪怕節鎮都是說撤就撤,但州縣文官遠不像軍隊好辦,皺眉道:“這方面是軟肋,要不開科取士吧?或者來個吏考,充許各州縣小吏前來應試,品學兼優,術業專精者皆可升用……”
“哈!開科取士可以,但是太慢!吏考那可真是捅了馬蜂窩,不但對地方釜底抽薪,也破壞了官場規則和科舉制度。别說小吏不敢來,就算通過應試下放地方,他們也可能管不了事。”封乾厚哭笑不得,連聲解釋道。
章钺一聽十分不爽,早前還在朝時,就因自己是武人出身,被範質拒絕入相。可是所謂的科舉,無論是豪門寒門,都不一定公正公平。尤其唐朝科舉需要投卷獻上作品給朝中大佬們看,其實就是變相地拜入其門下為小弟,然後百分百通過禮部試,有了官身慢慢熬資曆。
黃巢也還是秀才出身,可他家世是鹽販子,想混個官身進入仕途洗白身份,從而成為書香仕族,但就是屢試不中,用錢打點也不行。為什麼,就是欺負他沒有個好爹。可現在這是武夫的時代,屠刀之下一切平等,亂世用重典,怎麼快速有效就怎麼來。
“小吏果真就世世代代為吏嗎?官職公器就一定要被豪族大戶所把持?去他娘的科舉,要科舉正途那也得依照我們的規則,關西這一塊我們說了算,咱們就這麼辦,實在不行抽調軍官頂上去也得把事情做出來!”章钺狠狠一挂桌案道。
封乾厚一臉苦色,悶聲道:“那以後出了關中怎麼辦?朝中公卿有幾個不是關東的,關西人很少,真将他們得罪狠了,咱們出關中難以立足,像當年朱全忠,一次将李唐公卿數百人投黃河,但最後政權還是要給他們治理。其實就是開始難辦,拿下蜀中,可以征辟一大批中低級官員和學子。”
章钺揉了揉太陽穴,文官人才還是隻能從關中想辦法,歎氣道:“要不從各州抽調一兩個六司參軍,或者州刺史,讓州司馬、州判官暫領州事。好像延州就有幾個不錯的官員,也不知升調了沒有。”
“文官死腦筋,願不願意出任我們授予的官職是個問題,先試試吧!”封乾厚也很無奈,這方面的事是很繁瑣的。
章钺松了一口氣,轉身從旁邊櫃子裡取出一套墨綠色箭衣窄袖的軍服扔給封乾厚,微笑道:“還是軍隊方面省心省力,這是新軍服式樣。”
封乾厚拿起來看了看,把交領窄袖短衫穿上,袖口是有布球穿進紐套的布紐扣,剛好袖口束緊,衣長不是長到膝蓋,而是剛好直立時雙手下垂至大腿外側的手腕部位,這是按尺碼有比例的。而軍褲也不是肥裆的,大小尺寸很合身。
“樣子不錯,就是更合身,這個綠色嘛……木德?”封乾厚有點糾結,在會甯這麼多年他也知道,墨綠色便于軍隊隐匿于叢林,斥候訓練時就有幾套顔色的備用軍服,戰時随時更換。
“孝德兄也相信五行始終說?文官的樣服也有,都看看!”章钺又将另幾套樣服都取了出來。
“某是不信,但别人相信啊!”封乾厚興勃勃地接過來,軍服有兩種,作訓服和禮服,與這時代軍服一樣,就是做工和用料是棉布,這要好得多。另外禮服是要分品級繡上不同級别的花紋,采用什麼花色,還需要另外設計。
文官袍服也隻有常服和禮服,卻都是紅色圖案寬邊交領的黑色長袍,配以白色中衣,看似是漢服,但袖子是窄的,沒有那麼肥大。這個也沒有圖案,品級都沒定下來,自然也就沒定品級顔色。
“這套官服若形成定制,那些儒臣還以為主公是要提倡複古呢!”封乾厚啞然失笑道。
章钺懶得接這話頭,自顧自道:“官服一定要嚴謹,黑白相配的色調正顯莊嚴客觀,我的想法是,軍服統一用墨綠色,文官袍服全體用黑色,但前兇、後背、領邊上的圖案要區分一下品級。這幾天就把這事定下來,發回會甯去批量趕制。另外這兒還有兩封今天到的利州軍報,何繼筠被寵福誠堵在了利州,咱們探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