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交待完事情就走了,章钺隻好在偏殿坐等,一會兒外面響起了悠揚的鐘鼓樂聲,值勤贊禮官引導朝臣入殿,朝會正式開始了。
好在這是常朝,主要是尚書省左右仆射率六部高官參湊地方事務,中書省相公們批複後被門下省駁回的,之前已經過廷議達成一緻,再通過現在的常朝,請皇帝仲裁後下旨。再然後就是五品以上,三省相公以下的官員湊事,皇帝決定後,中書舍人、知制诰或筆錄,或當廷拟诏,事後再經門下省官員審核署名賜發。
諸事議完,終于有官員出列,上湊會州黨項的事了。皇帝郭威一言不發,揮手讓随侍宦官取出史懿和楊廷璋的湊報下發,群臣輪流觀看後,皆默不出聲。
王峻病逝後,樞密使的職位一直閑置,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鄭仁誨已調任澶州節度使,而現在的樞密副使是右衛大将軍、充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王仁鎬。此人也是四朝老臣,有澶州從龍之功,現年五十餘歲。
派薛居正宣撫河西涼州,加封申師厚,并交易戰馬,這事是晉王郭榮提議進言的,而出事後他又支持用兵奪取會州,王仁鎬自然懂得站位,當即建議出兵。如今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朝臣一緻表态附議。
“既如此,樞密院盡快拟定作戰方略。拟旨:诏宣徽南院使、判永興軍府事袁鳷,盡快籌措五萬士兵的軍需糧草,不足額度,可命西京留守武行德征集;命朔方馮繼業、靜難折從阮、彰義史懿積極備戰。”郭威正式作出了決定。
但仗怎麼打,以何人為帥,這實際由皇帝決定,郭威又是馬上天子,樞密使王仁鎬雖有谏議提名權,但他隻是臣子,往往跟不上皇帝郭威的思路。這天的朝會效率還算高,速度也很快,到巳時中,約十點左右就結束了。
郭威在宦官的簇擁下離去,朝臣也紛紛退出金祥殿。品階低的官員站在後面,這時已下了台階,三五成群地回各自衙署辦公。三品以上的官員着紫袍,有的離去,有的還在大殿廊檐下議論着剛才的事。
“哼!這個始作捅者,惹出這麼大的事來,倒要看看他是何許人,竟得晉王殿下一力回護。”尚書左仆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範質很不爽,憤憤不平地說着,見李谷随後出來,便又問道:“惟珍!聽說你舊年曾見過這章元貞?”
“正是!範相公也用不着氣惱,天下良駒盡在河西,禁軍缺馬人盡皆知,若要買馬,總有一天會出事,隻是早晚爾!”中書侍郎、平章事、判三司李谷聞言啞然失笑,對會州用兵他是支持的,打通河西商路好處不要太多,三司财政也就輕松多了。
“也罷!那便一起去看看此人如何解釋吧?”據說這個章钺是皇帝賜下表字的人,範質也不想刻意為難,臉色略為緩和,轉身沿大殿廊檐走向東面的偏殿。
一個權知軍州事的五品将軍,述職的話,正常來說是無需宰臣過問的,範質既然開了口,李谷不好落了他的面子,當下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進了偏殿,便見已有左司郎中、充左谏議大夫、充樞密直學士景範,驸馬都尉、殿前都虞候張永德,吏部侍郎于德辰三人在上首就坐,述職已經開始了。
先是景範拿出上半年的湊章和檔案,代表樞密院質疑道:“章将軍為延慶二州都巡檢本已有功,然而權知延州後竟然擅自擴軍,再報殿前司,這有違朝庭制度,但延州不太平,作為巡檢要管邊境防務,算是說得過去。可盜寇入侵,張匡圖便即病逝,張廣仁戰死,此事當作何解釋?”
“此事皆是如實上報,朝中也予以批複後賞下戰功,并沒什麼要解釋的!”章钺心中一突,張匡圖的死确實是個麻煩,朝中還是有能人,看出這事的蹊跷啊!
“也罷!陛下已授你為定遠将軍,延州戰事已了結,張驸馬有什麼要提問麼?”景範轉頭看向張永德,哪知張永德卻望着門口。
“原來二位相公到了!請!”三人起身相迎見禮。章钺轉頭一看,隻好也跟着站起來見禮。
“你們繼續!吾等旁聽即可!”範質擺擺手,與李谷一起在邊上坐下旁聽。
樞密院和殿前司也就是走過場,代皇帝象征性地問問,這是外任武官回京都要走的程式。張永德便微笑道:“章定遠已派人送回實際兵員數目和名冊,以及擴軍經過,殿前司已核準其事,沒什麼要問的了!”
吏部侍郎于德辰一直在看面前案幾上一疊湊章和文件,這時擡起頭,幹咳一聲道:“章将軍權知延州,已入吏部備案,以之前湊報上來的戶口與田畝,與以前高氏治事時比較,可算是政績斐然,雖然手腕略顯強橫,但隻是小節。
隻是……聽說有大規模商隊連續出入延州,運走大批青鹽及貨物,而章将軍未向戶部繳納商稅。還曾遣商隊前往朔方買良馬八百餘匹,更在延州大規模置辦産業,可有此事?”
卧槽!章钺心裡一驚,簡直想破口大罵,他一直千防萬防,算是很小心了,果然還是有人參了自己一本啊!但眼下這問題抛出來了,就不能不答。
“确有此事!”章钺不敢含糊,先認下來,腦中飛快思考,接着回道:“因高氏治理延州極其糟糕,名義上有十指揮鎮兵,而實數不到三千人,整軍、修繕官衙、加随從三指揮禁軍糧草,還調往慶州逮捕郭彥欽和張建武,平穩鹽價,重定稅收額度,這些都要用到大批錢糧,自然要征用兩州官衙所出,以及查抄的犯官私産來填補。
還有不久前盜寇襲延州,重整編後的延州鎮兵戰力不足,所以擴軍。而盜寇縱掠破壞了罷交、金明、豐林三縣,難民都需要安置,又是一筆大額支出,所以就賣了一些盜寇的戰利品,購買糧食以安撫難民。”
“巧言狡辯!”範質聽得直皺眉,呵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