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衛城城門處。
守城隊長笑嘻嘻攔下一輛大唐行商出城的馬車,道:“大人,小的能耽擱您片刻時間嗎?”
“什麼事情啊,快說,我趕路呢。”大唐商人不耐煩道。
隊長躬下身,把頭伸入車底,一張笑臉已是皮笑肉不笑。
他的頭偏了偏,撇着嘴道:“出來吧,别躲在裡面了。”他搖晃着腦袋:“啧啧啧……也隻有你這種船坊裡的苦工,狗一樣的奴隸,才會想出躲在馬車底下逃出城。”
“想從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沒門!”隊長不可一世。
“真是比狗鼻子還靈。”車下的人嘟囔了一句。
片刻,一個蓬頭垢面,隻穿着一張像漁網一樣的麻衣少年,悻悻從車底鑽了出來。
“你說什麼?”兵士瞪着眼睛。
少年側過了臉,沒去理他,而是走到後面的另外一輛馬車,蹲了下去,伸手搖了搖:“石頭,出來吧,又被這個看門狗發現了。”
兵士見他出言侮辱自己,頓時就要上前發飙,摩拳擦掌。
無奈,車上的大唐商人見竟然有人從馬車底下鑽了出來,立時吼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
這聲音真相一個晴天霹靂!
而守城隊長顯然被這晴天霹靂給鎮住了,他收回腳步,陪着笑臉道:“大……大人沒事,大人,這不關你的事,是這兩個船坊裡的苦工躲在您的車底下,想趁機逃離衛城,幸而被我及時發現了。”
“這當然不關我的事!”馬車裡伸出一個略胖的男人腦袋哼了一聲,“你們渤海的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躲到了我的馬車底下,這是想陷害我走私人口嗎?”
“不是不是……”兵士慌忙陪笑解釋,還想再說什麼,可唐朝商人把臉一橫,豎着眉道:
“不是就滾開,不要擋我趕路!”
兵士陪笑躬着身,一邊後退,一邊道:“好,是的大人,您别生氣,小的這就滾開,這就滾開……”
“哼!”唐朝商人一聲怒喝,駕馬聲響,兩輛唐朝商人的馬車揚塵而去。
隊長望着馬車遠去,片刻,“我呸――”長長吐了一口唾沫,揚聲罵道:“唐朝人了不起嗎?拽什麼拽,有本事回來和我單挑!”
……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這時,身後傳來兩個人的笑聲。
這正是剛才從車底下鑽出來的兩個少年,先前的叫發一,後面出來的叫石頭。
兩人都是繼承了家裡奴隸的身份,沒有姓氏。
“還敢笑老子!”兵士沖上來提起發一的衣領,“若不是你這兩個狗東西,老子會被那個唐朝商人謾罵嗎?來人,給我把這兩個賤民綁起來,給我跪在城牆去!”
“老公狗!”發一嘴裡低聲罵了一句。
發一和石頭本就被其他的兵士攔着,脫身不得,一個官兵拿來兩條繩索,将發一和石頭綁了,丢到了城牆腳下。
“哥,這個老公狗是怎麼發現我們的?”石頭不解的問,“我都快在馬車底下睡着了。”
發一道:“你不知道嗎?狗鼻子一向很靈的!”
“哈哈……”發一和石頭大笑起來。
“你們兩個狗崽子又在說老子的壞話?”守城隊長此刻做在城門處的一張椅子上,手裡拿着一條鞭子,走了過來,頓時朝二人身上各抽了兩鞭,嘴上道:“老子一直盯着你們呢,再說老子一句壞話,老子就各抽你們一鞭!”
發一和石頭沉默的瞪着他,這守城隊長得意洋洋,鞭子收在手後,邁着小方步,來回走了兩圈,見兩人不再啃聲了,這才又走回到自己椅子上懶洋洋重新坐下。
“想不到這老公狗不僅鼻子靈,耳朵也還不錯!”發一笑道。
石頭一聽,又“哈哈”大笑起來。
“兩個臭小子,真是不要命了!”守城隊長踢開椅子,拿着長鞭抽打過來。
發一大聲道:“你要幹嘛?我們又沒說你,是說村子裡的一條老公狗,難道你是那條老公狗嗎?如果你自己承認我們說的老公狗是你,那你就打吧!”
周圍的官兵和民衆都看了過來,這隊長不是傻子,也知道發一的話裡有圈套,他舉着鞭子的手放了下來,道:“笑吧,你這兩個狗崽子就盡情的笑吧,等一會兒回到船坊,船坊老楊頭會好好教訓你的,這次是第七次逃跑被老子逮住了吧,看回去老楊頭會不會打死你們!”
發一擡頭看着他,道:“抽死我們,他敢嗎?抽死我了,難道他不用被抓嗎?他又不是縣令,再說,抽死我們,誰還給他坐苦工?”
石頭一聽到工頭楊,身上就有些發麻,長這麼大,雖然整日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但終究是在棍棒鞭子底下長到如今這麼大了。
工頭楊最喜歡拿胳膊這麼粗的木棍來打人,如此一棍下去,棍勁能透過皮肉直到骨頭,讓人疼入骨髓,就算過了十天半個月,稍不注意,之前的骨頭受處還會隐隐作痛。
但如今聽發一這麼說,石頭倒也知道了,為什麼每次工頭楊也隻會把自己打得半死,不會完全打死。
原來留着自己是為了這個,真和他那不成器的兒子一樣令人讨厭。
守城隊長呵呵一笑,道:“看吧,我會叮囑他多多留意你的!”說着,又回去扶起了椅子,繼續睡覺。
發一和石頭白了這守城隊長一眼,這才想起此次逃跑又是失敗,心裡不禁有些惆怅。
“可惜這次又沒成功。”石頭沮喪的說。
發一道:“怕什麼,什麼叫又沒成功,難道你要打退堂鼓?”發一看着石頭,“若是你不想走,留在這裡,我也不怨你。”
石頭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隻是說說“。”
發一拉着他的手,道:“石頭,你想,就算我們這一次沒有成功,那下一次呢,就算下一次沒有成功,那下下一次呢,下下下一次呢?一次不成功,我們就試十次,十次不成功,我們便試一百次,隻要一次成功了,我們不就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麼?”
“嗯!”石頭聽他語氣這麼堅定,自己心中的意志也像被加固了一樣。
發一看着他,淩然道:“就是死,我也要離開這個醜陋的地方!”
但這時身後有人拿着藤條使勁抽了起來,一邊抽還一邊罵:“怎麼,這麼想死?想死我就打死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不好好工作,整天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
來的是發一的阿爹,人人都叫他福伯。
但這個死了妻子,有幾個兒子夭折的男人可并不像他稱号那樣真正的有福氣。
石頭被抽得嗷嗷直叫,但發一卻一聲不吭。
他非但一聲不啃,還死勁咬着嘴唇,連半點呻吟也沒有發出來。
這便叫他阿爹更加生氣,手上抽他的力氣又加了半分。
“你這是要抽死他麼?”另一個男人上來搶住福伯手上的藤條,“你已經沒有老婆了,難道你要讓你這唯一的兒子也這麼死去?”
福伯蹦滿怒氣的心,忽然就這麼塌了下來,手裡的藤條也被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