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往事
雲微瀾忽然就想起初入京都的那一日。
那時,她與文璟坐在客棧一樓的隔間裡吃飯,大堂内高談闊論,好事的民衆捕風捉影地談論着文璟與慕容丹的婚事,之後,有老者自然而然地說起了文家的背景,後來不知怎麼地,有人就問起當年文家與雲家之間的事,那侃侃而談的老者頓時變了臉色,生怕惹禍上身,匆匆結了賬就離開了。
由此可看出,當年之事對當時處于那個朝代的人,留下的是怎樣深重的陰影。
謀逆,那可是誅連九族的大罪。
“你說,文璟的父親是死于雲天暮之手?”雲微瀾問出心中的疑問。
如若雲天暮當真是個義薄雲天之人,便決不會對戰功赫赫的戰神下手。
“這是真的。”許承玉遲疑了一下,最終點頭,“當年今上與先安平王帶了上萬人馬,雲天暮那一箭射中先安平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不會有錯。”tqR1
上萬雙眼睛都看見的事實,再怎麼作假也假不了,雲微瀾聽到這話,不知怎地心中覺得空落。
“一箭殒命。”她靠着牆壁,輕聲道,“那就是說,雲天暮這一箭正好射中了老安平王的心髒,而身為戰神的老安平王卻沒能躲過,雲天暮的箭法也算是高絕了。”
“并非雲天暮箭法高絕,而是他那箭頭上淬了毒。”許承玉緩緩搖頭,“箭頭入體并不深,也未射中心髒,隻是那毒卻要了老安平王的性命。”
毒?
雲微瀾不可置信。
若雲天暮當真使用了毒箭,那麼她與許承玉都錯了。
一個兇懷磊落之人便是要對抗朝廷的鎮壓,保護自己的家人,也會進行光明正大的較量,而非這種卑鄙龌龊的手段。
當着上萬人的面使用毒箭射殺保家衛國的安平王,這樣的人,誰敢說不會謀逆?
明知這件事這些人與自己無關,可雲微瀾卻覺得心頭異常沉重,沉重得仿佛這顆心不是她自己的。
“之後呢?”她壓抑着這種反常的心情,低聲問,“雲家人一夜被誅,文家呢?”
文璟從未跟她說起過這些事情,她也不問,潛意識裡不想做這種揭人傷疤的事,可現在,她卻突然想知道了。
“文家……”許承玉清俊的眉眼被外面微弱的燈光暈染出一層薄影,顯得有些寂冷,“老安平王死後,文家隻餘一門婦孺,再無可用之将,唯一的男丁便是如今的安平王,當年還隻是個五六歲的孩子,自然無法執掌兵權。文家老祖宗不等先帝開口便将兵符交還,并主動提出解散文家軍,威震天下的文家軍便在此後不複存在,老安平王号令的數十萬兵馬皆轉交于他人手中。文家遷居江淮,遠離朝堂,不問世事,直至兩年前,皇上将安平王召回京都。”
雲微瀾靜靜聽着,一時無語。
“據說,當時解散文家軍時,文家老祖宗率領文家一門上下在軍前深深鞠了一躬,而文家軍十萬鐵血将士長跪于老祖宗與安平王面前,砍頭都不會流半滴眼淚的铿锵兒郎淚灑黃土,泣不成聲。”
雲微瀾閉了閉眼,不能去想許承玉所說的那副場景。
十萬鐵骨铮铮的男兒長跪不起,淚灑黃土,是為他們主帥的永逝,也是為彼此之間的永離。
身為文家軍的一員,他們早已将這支軍隊當作自己的家,将老安平王當作這個家的主心骨,解散他們,便是硬生生将他們血肉分離,豈能不痛!
這流的哪裡是淚,分明是血。
“文家老祖宗,是個明白人。”雲微瀾低低地道。
這位老人很明白,文家軍不解散,早晚會成為有些人心頭上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與其到時候讓人來拔,不如自己先拔去,痛雖痛了些,可到底傷口小,愈合也快,不會傷及根本。
或許,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如今不問朝事悠然度日的文璟,雖未能有如他父親那般的彪炳功勳,但至少能保全他想保護的人,這就夠了。
“那位老祖宗,确實是有卓識遠見之人。”許承玉微微笑了笑,似想起一些什麼,“文家數代為将,娶的女子亦多彪悍。聽說這位老祖宗早年出身草莽,是一名占山為王的山大王之女。有一年安平王的祖父奉命剿匪,兩人頭一回見面便打得不可開交,誰看誰都不順眼。誰知世事難料,這兩人不打不相識,一來二去地竟打出了感情來,最後,山大王的千金嫁入了将門,一代大将成了山大王的女婿,你說,這段往事是不是很奇妙?”
“誰說不是呢。”雲微瀾也聽得面露微笑,想不到竟還有這樣一段趣事,心中沉郁消散了些。
這位老祖宗,想必是個有意思的人,她還真想見一見。
許承玉感覺到她心境的變化,眸光越發柔和,“要說往事,其實還有一樁。”
雲微瀾看向他,待他說下去。
“這是關于咱們現在這位太子的。”許承玉道,“雲天暮之女……也就是當時雲家剛出生不久的雲家小主滿月時,為顯皇恩,皇後曾親臨雲家,對尚在襁褓中的雲家小主贊口不絕,明言提出要與太子結對,若非後來不曾發生謀逆之事,這位小主便會成為如今的太子妃。”
“是麼?”雲微瀾未曾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出,“這麼說來,雲家謀逆之事若是真,那麼,雲家那位家主的野心着實不小。”
連國丈的身份都不放在眼裡,能滿足其野心的就隻能是皇帝之位了。
許承玉笑了笑。
當年之事到底如何,誰又能知道呢?
雖然心中有疑,但雲天暮親手用毒箭射殺文承煥之事作不了假,他之所以不信雲天暮會謀逆,恐怕隻是不願意年幼時豎立的信念坍塌吧。
“許大人!”走道上,忽有人急步走來,“許大人,您在嗎?”
許承玉倏地站起,神情一下子變得肅然,大步往牢房外走去,“是驗屍結果出來了。”
雲微瀾聞言,随即站了起來。
“許大人。”數人從轉角處拐了進來,身上還穿着來不及脫下的驗屍罩衣,一見到許承玉便快步上前,遞上一份報告,“這是驗屍結果,請您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