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這是天恩
聖旨念完,山呼萬歲,文璟起身接旨。
因是除夕,又是近晚,傳旨官在文家盛情邀請之下留宿一晚,等過了年,明日一早再動身回京。tqR1
老祖宗下令開飯,傳旨官受邀同席。
本該是把年夜飯擺在青松院的,有傳旨官在,老祖宗命人擺在了正廳,文璟,大長公主以及幾位夫人陪席。
其他人則坐在偏廳。
文家妹妹坐了一桌,她們身邊的人也都不用侍候,坐在自家小姐旁邊,既一同用餐,又方便照顧。
因為祭祖,受了“風寒”的文靜與文馨從一早獲得了特赦令,年夜飯自然也是不能缺的。
初一也被自家主子攆了回來,與雲微瀾,小白菜,香兒,以及文一,文二,文三和文七坐了一桌。
文家的人重規矩,但是又重人情,要是換作其他官宦世家,丫環随從與主子同桌,這根本是不可想像之事。
在接下聖旨之後,文家人都很平靜,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飯桌上的氣氛卻完全不同了。
正廳裡時不時有對話聲傳來,卻也都是些場面話,無趣得很。
偏廳的人也都靜靜吃飯,少了往日的歡鬧,倒不是顧忌那位傳旨官,而是在聖旨下來之後,每個人都表示出異于平常的沉默,便是最為多話的文靜與最為活潑的文瑤也都歇了嘴。
雲微瀾也沒有說話。
她在想皇帝頒下這道聖旨,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
不偏不晚,偏偏在她與文璟回江淮之後,偏偏在給慕容顯賜婚之後,突然心血來潮地想念起文家的人來。
既如此想念,文璟尚在京都時,為何不對他提上一兩句,好讓他代為傳達想念之情?
更甚者,直接把聖旨讓文璟帶回來,不是一帶兩便?
看那傳旨官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也不知在路上才花了幾個日夜的功夫,才能将将趕在人家過年的當口,給人來添堵。
一頓年夜飯,吃得索然無味。
飯後,傳旨官被人送去休息,所有人都去了老祖宗的青松院。
雲微瀾想了想,沒有跟去。
這種時候,她去了不合适。
文璟便讓她先回院子,等他回去。
“母親,您說皇帝突然來這麼一道聖旨,到底是什麼意思?”七夫人心直口快,一進青松院就忍不住了,将憋了一晚上的話豆子般地倒出來,“文家遷回江淮十多年,從先帝到今上,嘴裡說着記挂,可從來沒想念到讓我們回京的地步,這回偏感情濃厚到這種地步了?”
“可不是。”六夫人也道,“皇帝要真想得緊,也沒見他跟璟小子念叨念叨,讓他帶幾句話回來。璟小子前腳進門沒幾天,聖旨後腳就到了,這事怎麼看都透着邪乎。”
老祖宗坐在上首,眼睑微垂,并沒有開口,不知在沉思些什麼。
二夫人性子穩重,見老祖宗不說話,便對大長公主道:“大嫂,您對這事怎麼看?”
大長公主向來神情素淡,眸光平靜,但此刻,平直的唇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怎麼看?我這位皇弟,看着可不是那般多情之人。”
話裡是淡淡的諷刺。
屋子裡的人皆似想起了什麼,眼裡露出悲恸之色,老祖宗放在扶手的手緊了緊,突起的骨節泛着白。
坐于她下首的文璟把手輕輕放了上去,老祖宗閉了閉眼,攥緊的手終是松開。
“該不會是……”四夫人遲疑了一下,抿了抿唇,“該不會是皇帝在打文家什麼主意吧?”
“打什麼主意?”七夫人冷笑一聲,“難道他想趕盡殺絕?文家都退到這個地步了,他還想怎樣!”
“慎言!”老祖宗睜開眼睛,眼裡一道厲色,“不管是什麼原因,聖旨既然下了,便沒有不從的道理。”
“可是母親……”七夫人還想再說。
老祖宗已擺了擺手,“不必多說,今晚便讓府裡的人開始收拾吧,要趕在二月二之前進京,可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準備。”
集體出行比不得輕裝簡從,少不得在路上耽擱時間。
“母親,您還是不要去了。”三夫人跟文靜一個直爽性子,“您年紀大了,經不得長途跋涉,皇帝又不知道安的什麼心思,媳婦幾個去就行了。”
“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況隻是進京。”老祖宗輕哼一聲,緩緩站起,目光沉沉,“這是天恩,拒不得。”
……
等文璟回到院子,雲微瀾得知老祖宗所說的話,心知這事就如鐵闆釘釘,絕不會再更改。
文家的下人年還沒過完年,本來還等着守歲,老祖宗的命令一下,全府上下就開始忙碌起來,準備老祖宗一行人進京所需的行裝。
老祖宗和大長公主是必定要去的,幾位夫人都被封為一品诰命,也需同往,這樣一來,府裡就少了當家作主之人。
最終,老祖宗拍闆,留下文筠掌家,年紀最小的文馨與文瑤也留下,若是皇帝問起來,隻說怕她們年紀小,不懂規矩殿前失儀,皇帝總不好對幾個孩子苛刻。
文靜與文岚則跟着一起去。
整個文府,就屬文璟所在的院子最為空閑,本來行李就不多,回來之後又沒怎麼打開,隻要稍稍收拾便可以出行。
盡管如此,性急的香兒還是拉着小白菜開始整理東西。
“香兒姐姐,你看老祖宗和王爺他們好像都不太高興,你說為什麼呀?”小白菜也是忍了很久,直到這時才敢悄悄問香兒,“皇上想念老祖宗她們,想讓她們進京見見面,這不是好事嗎?”
香兒遲疑地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
她是真的不清楚。
文家遷出京都的時候,她才出生沒多久,哪裡能知道她出生前的事。
再說,她也沒聽到什麼關于文家和皇家之間的什麼話,聽得最多的都是文家為國盡忠之事,至于文家為什麼遷回江淮,應該是怕留在京都睹物思人吧,跟皇家不會有什麼關系。
小白菜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你怎麼不去問初一?”香兒斜了她一眼,“你問我還不如問他清楚。”
“我哪敢問他啊,你沒看他今晚上一直沉着個臉,都沒跟我們說話嗎?”小白菜皺起眉頭,歪着腦袋想了想道,“香兒姐姐,你在宮裡這麼多年,是咱們這些人裡對皇上最為了解的,你說,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香兒自嘲一笑,“我對皇上哪敢說了解,皇上是什麼意思,我就更不知道了。”
雖說在宮中多年,可這些年,她與二公主的日子,與冷宮的妃子有何區别?
若不是跟随二公主去了圍場,她連皇帝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小白菜也想起她跟慕容憐以前在宮中的處境,不由再次失望地“哦”了一聲,又覺得自己惹了香兒傷心,安慰地拍拍她,“沒事,咱們以後跟着瀾哥哥,一切都會好的。”
“是啊,跟着主子,一切都會好的。”香兒轉身回抱住她,悄悄抹去眼角的眼花。
跟着主子,她的心是從未有過的踏實,隻希望,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
……
次日,大年初一,送走傳旨官,文家便謝絕了所有上門拜年的客人,專心籌備進京事宜。
期間,江城那邊的族長在收到老祖宗的去信之後親自來了一趟,在青松院坐了半日。
五日後,文家一行前後十六輛馬車,浩浩蕩蕩從文府出發,出了淮城,從陸路一直北上。
因為人多車多,老祖宗年紀又大,路上走不快,所以留出更多寬裕的時間在路上,事實證明,這是對的。
越往北,天氣越是寒冷,有時路上結冰打滑,馬車走得尤其小心,快到京都時,途中又下起了雪,更是耽誤了行程,等到京都時,已是正月底,離二月二隻剩下兩天。
讓雲微瀾略感意外的是,皇帝竟派了慕容佩在城門處迎接,他們還未進城門,慕容佩便迎了出來,說是奉父皇之命,接老祖宗等人入宮。
這個入宮的意思,并非觐見皇帝,而是皇帝給她們在宮裡安排了住處。
老祖宗拒絕了。
“多謝皇上一片心意,老婆子鄉下住慣了,早先學的規矩忘了個七七八八,這一大家子要是住到宮裡去,怕是要吵得宮裡的娘娘們不得安甯。”
慕容佩露出為難之色。
“四殿下放心,等入宮面見皇上時,老婆子自會向皇上請罪。”老祖宗呵呵一笑,“現在四殿下回去,隻管将老婆子這番話說給皇上聽,皇上寬宏,定不會與老婆子計較,也不會責怪于四殿下。”
老祖宗如此堅持,慕容佩自是不能将人強行帶進宮裡去。
他放遠目光,看向後面的車隊,似乎想從這些厚厚的車簾裡看到什麼人,正巧雲微瀾掀起窗簾往外張望,見此便笑着朝他揮了揮手。
慕容佩輕抿的薄唇便輕輕一揚,整個人身上的那層郁色也随之消散。
文璟在快入京時就坐到了老祖宗的馬車裡陪她說話,見此回頭望去,但見雲微瀾笑得一臉明媚,把這一片陰沉的天色都給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