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肮髒
清朗的語聲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回蕩在空氣中,竟使得院中久久無人說話。
小白菜眼裡又泛起了淚花,心裡隻覺得有種情緒左右激蕩,說不清到底是什麼,隻想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場。
為什麼哭?不知道。
初一緊抿着雙唇,望着雲微瀾的背影,心間充溢着無言的激動。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敢對皇家公然提出質問,尤其還是一名女子,以往從來無人敢這麼做,這一刻他說不清心中所感,隻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歡她了。
文璟輕輕彎起了唇,望向遠處天際,無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然而,這些話,落在有些人的耳朵裡,卻是很不中聽。
“好!好一張利嘴,竟然敢拿皇家來說事,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良久,皇後冷笑一聲,“沒有尊卑之分,不知貴賤之别,果然是那種污穢地方出來的,難道除了以身侍人之外,就沒學過怎麼做人?”
敢質問皇室?敢挑釁皇權?敢帶着文璟而欺辱她的女兒,大魏長公主?
那就不妨讓她好好羞辱羞辱他,讓他知道什麼才是自取其辱!
一句話令在場很多人都變了臉色。
怎麼說,雲微瀾此時也是名義上的朝廷官員,她的來曆以及與文璟的關系,那都是背後可說而嘴上說不得的事情,如今從皇後口中說了出來,而且說得如此不留情面,如此不堪,怎能不令人變色。
剛剛邁入院中的慕容顯腳步一頓,眸中閃過複雜之色,而随在他身後的慕容佩則瞬間沉下了臉。
以身侍人?這種話他不喜歡聽,很不喜歡。
“本王以為皇後身份尊貴,有些事不會入耳,有些話也不會出口,原來本王還是想錯了。”卻見文璟大袖一拂,轉眸望來,眸色淡淡卻沁着夜色涼意,“小八有沒有尊卑之分,貴賤之别,本王暫且不說,但小八所做的任何事,本王都覺得很好,便是拿任何一條國法律法來說,也全無錯處,皇後難道覺得哪裡不妥?”
皇後想不到文璟會對雲微瀾如此維護,更想不到他會當衆對她反問,一時臉色極為難看。
文璟卻不等她開口,接着道:“何為污穢之地?小八是入過一品香,那又如何?莫說小八從未如皇後所說以身侍人,便是有過,又能說明什麼?内心純淨,出淤泥而不染,内心陰暗,居華堂亦肮髒,皇後覺得,可是這個道理?”
一連串的反問語氣平淡,卻如利箭,将皇後所說的話全堵了回去。
内心純淨,出淤泥而不染,誰都聽得出,說的是雲微瀾。
那麼,内心陰暗,居華堂亦肮髒,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如此厲害大膽的言辭,如此不留人餘地地剖人心肺,而且剖的還是皇室,文璟,當真做得出。
可偏偏他又沒有明說,言語間隻是作了個比喻,即使想定他的罪都無從定起。
慕容丹恨得心頭滴血。
肮髒,他居然說她肮髒。
“文璟,你是被他給迷昏了頭了嗎?”皇後按捺下心頭的火氣,盡可能平靜地道,“你不顧及你自己安平王的身份,也得顧及你文家的清譽門楣,若文家的老祖宗與大長公主知道你為一個小倌鬧得滿城風雨,不顧顔面,恐怕會為此震怒,而你想維護的人,未必能維護得住。”
雲微瀾聞言一哂,這是擡出文家的長輩來壓文璟了。
不過,這大長公主是?
“本王頭腦清醒得很。”文璟卻隻是淡淡一勾唇,“老祖宗與母親是否會震怒,就不勞皇後費心了,至于能否維護住我想維護的人……”
他笑了笑,神色依然淡淡,仿佛所說之事根本不值一提,“若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安平王這個封号本王也算是白擔了。”
此言一出,莫說其他人臉色有變,便是皇帝,望向他的目光裡也驟然生出銳利之色。
雲微瀾神情一動,轉頭看向文璟。
他立于燈下,燈光将他照得渾身通透如玉,墨發珠顔,清華矜貴的氣質勝于在場的任何一人,可在這一刻,他如同居于高位的王者,以風輕雲淡的姿态俯視着衆人,仿佛沒有人可入他的眼,沒有事可阻擋住他的路。
皇後聽多了阿谀奉承,還從未如此在衆人面前掉過臉面,有心想施出皇後威儀,卻又不好越過皇帝的權力,忍了又忍,冷笑道:“好,既然你有這個把握,本宮是白操這個心了。”
她不再去看文璟,轉身對皇帝問道:“雲微瀾擅闖長公主住處,又出手打傷長公主的婢女,皇上看此事如何處置?”
又是單方面的問責。
雲微瀾冷冷一笑,已經懶得争辯。
剛才她已經把事情說得再清楚不過,到底誰有錯,誰該罰,在場之人都明白,皇後卻隻問皇帝對于她的處置,她隻能說,慕容丹不愧是從皇後肚子裡出來的,連心都長得一樣。
蓦地,手心一暖,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獨屬于一人的淡淡香氣萦繞在身邊,她一回頭,對上文璟深邃平靜而微帶笑意的眸光。
整片夜空都似被照亮,沁人的寒意也在這眸光中消散無形,她緩緩彎起唇角,一笑。
有他在身邊的感覺,很好。tqR1
皇帝并未立即回答,沉默地将視線慢慢移向雲微瀾,目光深沉,不知作何想法。
院中一時極為寂靜。
小白菜吓得連氣不敢喘了。
“父皇。”寂靜中,卻見慕容佩從後面走了上來,朝皇帝躬身一禮,“今晚之事兒臣已有耳聞,臣以為,此事雙方都有錯,如果隻有一方受到責罰,這事未免不公。雲大人的婢女尚且年幼還受此重罰,長公主的婢女身為宮中之人,在宮中做事多年,行事本該更為穩妥,在出事之後卻未受到任何責罰,這要是被别人說起來,恐怕會說我們皇家包庇縱容,處置不公,且不說會令滿朝官員寒心,若是傳出去讓百姓們知道,恐怕有失人心。”
慕容佩的話讓在場的又是一陣側目。
自上次贈送馬桶事件之後,大半個京都都知道四皇子與雲微瀾關系匪淺,而前些日子兩人同去一品香,之後又同時被罰閉門思過之事,更是讓人對兩人的關系多了幾分揣測,如今見他站出來為雲微瀾說話,心中更是肯定了想法——看起來,安平王與四皇子是越走越近了。
慕容顯眸中冷光一閃,落在慕容佩與雲微瀾以及文璟幾人身上——若是他三人當真抱成一團,那麼……
雲微瀾卻有些意外。
她以為,就一品香那件事,慕容佩應該是惱恨她的,可眼下,是氣了?
“四哥,你别忘了自己姓什麼。”慕容丹眉頭一皺。
“當然沒忘。”慕容佩神色未動,“正因為沒忘,才要以事論事。”
“四哥所說的以事論事就是盡幫着外人說話麼?”慕容丹淡淡微笑,“如此小事,你以滿朝官員與百姓來說事,可是想要以此來要挾父皇?”
語氣平和,字字誅心。
僅僅一句話,便将慕容佩推進了泥潭。
“何為要挾?”慕容佩冷冷看向她,“難道說,事情輪到長公主的時候,連實話都不能說了?”
“當然可以……”
“好了,丹兒,都是一家人,吵起來難免有傷和氣。”一直不出聲的慕容顯突然上前,朝皇帝行了一禮,“父皇,依兒臣看,既然雲大人的婢女已受了責罰,白煙也受了傷,此事就到此為止吧。本就是一件小事,若因此鬧得大家不愉快,未免得不償失。”
“嗯。”旁觀的皇帝點了點頭,開口,“罷了,就如太子所說,一點小事,不必糾纏不放,就此罷了,誰都不許再提。”
“皇上……”皇後心中不快,還想再說。
皇帝卻擺了擺手,人已轉身往外走去,聚在外面遠遠圍觀的人群連忙散開。
如此一來,皇後先前所說要對雲微瀾處置的事也就不了了之,皇帝态度明确,皇後隻能作罷,冷冷看向慕容顯。
他是她的兒子,怎麼今日竟也跟着慕容佩一同幫助外人。
慕容顯露出一絲微笑,“母後,兒臣送您回去歇息。”
“不必了,本宮自己會回去。”皇後道,“丹兒,天色不早,明日還要早起趕路,你也進去休息吧,若後半夜再被人攪鬧,就真别想睡了。”
說罷,神色不豫地看了眼雲微瀾,又瞥了眼文璟,轉身随皇帝而去。
慕容丹福了福身,便往回走,在與文璟擦身而過時,眼中三分幽怨四分委屈,還有幾分欲語還休,很是楚楚可憐。
文璟拾掇着自己的衣袖,似乎并未看到眼前站了個人,更别說眼神。
慕容丹暗暗咬了咬牙,快步入房,房門砰地關上。
“丹兒平時性情溫柔,今日可能太累了,有些事做得不周。”慕容顯從懷裡掏出一個瓷瓶,上前幾步遞給雲微瀾,“這是消腫去淤的良藥,多抹幾次很快就好了。”
雲微瀾沒有接,對這虛情假意的兄妹都沒什麼好感,“謝太子殿下的好意,王爺那兒什麼都有,不勞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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