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連爹也認不出來
此時已快接近夫人規定的時辰,若是不能及時回府,公子是不會有什麼,夫人再怎麼生氣也舍不得罵,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慘了。
這麼大的地方,光靠他一個人找肯定不行,他想也不想,擡腿就進了一品香,去叫那幾個喝得爛醉如泥的府丁。
那幾個府丁也不知灌了多少黃湯,怎麼叫也叫不醒,郁成發急,直接去一品香後院提了桶冷水,忽拉潑下去,硬是将他們給潑醒了過來。
那幾名府丁起先還頭腦不清,嘴上罵罵咧咧,要找郁成算賬,等聽到郁方臣不見了,頓時吓得剩餘的那點酒氣都蒸發了個精光,拔腿就往外跑出去找人。
郁成想着郁方臣吐了兩回,身子乏力,定然走不遠,又因為此地一帶盡是花街柳巷,不敢明目張膽地去打聽,生怕傳出個風言風語,傳到相爺耳朵裡會讓公子受罪,便讓幾人散開來分頭尋找。
可附近一帶都找了幾遍,還是一無所獲,不由開始擔心郁方臣會不會遭歹人劫持。
心裡越想越害怕,可又不斷寬慰自己,京都認識公子的人很多,都知道他的身份,誰敢打他的主意?
後來無頭蒼蠅般繞了幾圈,急得在那裡抹眼淚,隻得向那些花樓門前迎客的迎賓小厮及擺攤的商販打聽,可曾見過一個唇紅齒白錦衣繡服的公子坐在那石頭上歇息,那些人各自都忙着自家的生意,哪來關心這些,俱都搖頭說不知,後來還是一個花樓門口賣花的老婦人,指着一個小巷口,說是見一個漂亮少年郎往那邊去了。
郁成高興得幾乎落淚,連忙掏了錠銀子給那老婦人作謝禮,随後帶着那幾名府丁急急忙忙進去找人,那幾名府丁倒是替他心疼起銀子來,說是給那老婆子還不如給他們兄弟幾個喝酒,把郁成氣得想要殺了他們的心都有。
他知道相府裡頭的下人都是副什麼德行,可平時沾不上公子所在的院子,也就不往心裡去,可如今都到了這種關節了,人家能指個路,就是給自己一條活路,他們居然還在計較那錠銀子!
挨着漏過來的光線一條巷子一條巷子地找,就在郁成快要絕望的時候,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都摔了出去,等到爬起來時,卻發現那是個裝着人的麻袋,那兩隻露出外面的腳上穿的那靴子,可不就是他家公子的?
當下就被駭得丢了半條命,等到把人從麻袋裡解救出來,剩下的半條命也吓沒了。
那郁方臣被這一絆,也跟着悠悠醒轉,見到自家的小厮與府丁,頓時放聲大哭,抱住郁成再也不肯撒手。
郁成也哭,可也知道此時不是哭的時候,好不容易将人哄下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将郁方臣擡出了巷子,又跑過去叫馬車過來,才将人擡上車,一路緊趕慢趕地回了郁府。
沒想到馬車剛到郁府外面的巷口,正碰上吃酒回來的郁相,見到郁方臣的貼身小厮面無人色地掀開簾子命那車夫往後門走,當即便想到了自家那個不安分盡闖禍的兒子,立即叫随行的車夫将那馬車攔了下來。tqR1
待到打開車簾子一看,見到趴在馬車裡渾身青紫臉腫得連親爹認不出來的兒子,頓時怒氣沖天。
郁方臣渾身哪哪都疼,本來嚎了一路,見着郁相頓時脖子一縮,閉了嘴,等到馬車駛進内院,見到了郁夫人,這才哇地又哭了出來。
郁夫人本就等得心焦,見兒子沒有按時回來已是坐立不安,生怕又好巧不巧碰上那文八,身邊的婢女便安慰她,許是公子貪玩,忘了時辰,她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隻是眼皮子總是跳個不停,總覺得要出事。
剛剛聽婢女說公子的馬車回來了,她等不及地趕了出來,沒想到,眼前的兒子竟是這副模樣。
這幾天剛緩過來的精神又是重重一擊,她渾身發軟地抱着像豬頭一般的兒子,聽着他有氣無力如貓叫的哭聲,隻覺得渾身發抖。
“臣兒,告訴娘,是誰将你打成這樣的?”郁夫人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鼻子下的血迹,心都在滴血。
“我……我也不知道……”郁方臣啞着聲兒,“天太黑,沒看清……”
“是不是那個文八?”郁夫人恨道,“你長這麼大都沒人敢動過你一根指頭,自從來了個文八,你就三番兩次地挨打,之前隻是打屁股,這回連人也打了。”
郁方臣搖了搖頭。
打他的人不止一個,拳打腳踢也多,隻是落在身上的力道還不如屁股上挨打的力道重,開始時他還承受得住,隻是後來挨得實在多了,也就扛不住了,最後暈了過去。
不過可以肯定,那不是文八。
他将這是想法告訴郁夫人,郁夫人愣了一下之後就沉着臉道:“你這孩子就是實心眼,誰知道是不是那個文八找别人下的手?總之,這件事一定要查個清楚,要将那些人抓起來嚴辦!”
“還嚴辦!你又知道是誰下的手?”在外面将事情查問清楚的郁相一臉怒容走了進來,“叫你在家好好看着他,不準他出去亂跑,你倒好,趁着我吃酒的時候偷偷放他出去,你可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郁夫人被郁相一頓責備,心裡有虧,一時也不好回嘴,低頭問郁方臣,“你去哪兒了?”
“我……”郁方臣一臉閃躲,不敢正面回答。
“他還敢說嗎?”郁相重重哼了一聲,指着他氣得渾身發抖,“你的好兒子,竟然去了一品香!”
“一品香?”郁夫人不明白地看着他,“那是什麼地方?”
聽這名字,怎麼都像是酒樓。
郁相氣得一甩袖,轉過身去,不答。
郁夫人心裡隐隐有了預感,頓時沉了臉,轉頭問旁邊的婢女,“你們可知一品香是何處?”
婢女們倒是有所耳聞,一品香在中秋節晚上做出那麼大的動靜,大半個京都内城的人都知道,隻是知道歸知道,在自家老爺夫人面前,卻是不好回答。
“說!”郁夫人見她們紅着臉,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模樣,更是火從心底起。
在郁夫人身邊服侍得最久的婢女無法,隻得站出來,低着頭小聲回道:“回夫人,一品香……那是,小倌樓。”
“啪!”旁邊的茶盅被郁夫人一把揮了出去,茶水碎瓷濺得到處都是,她不敢相信地低頭望着郁方臣,“臣兒,你,你居然去那種地方!”
郁方臣渾身一抖,埋着頭不敢說話。
郁夫人也是被氣得夠嗆。
自家的兒子自個兒知道,雖然仗着老子權重,自己這個當娘的又是将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但有一樣,就是不會說謊。
就像現在,明明知道若是說了實話會受罰,卻也是沒有否認。
郁夫人氣歸氣,但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想着如何訓斥兒子,而是該把兒子挨打這事調查清楚,究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老虎嘴邊拔毛。
“老爺,你讓人去京兆府報案了沒有?”
郁相闆着臉,沒有開口。
“你倒是說話啊。”郁夫人蹭地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在那個文八之前,京都從未有人敢對臣兒動手,連根汗毛都不敢碰,自從文八對臣兒動了手,臣兒就接二連三地受傷,我看這次,跟他也脫不了幹系!”
郁相臉色陰沉,看她一眼,似乎懶得跟她說這個,轉身就要出去。
“老爺!”郁夫人原本因為理虧耐着性子,見幾次說話都沒有得到回應,心裡的火氣也升了起來,快步過去堵在門前,冷着臉道,“臣兒是你兒子,是相府唯一的公子,今日無緣無故被人打成這樣,你都不心疼嗎?”
郁相終于開口,卻是道:“心疼又如何?現在是誰打了他都不知道,你還想怎樣?”
“還能是誰,肯定是那個文八!”郁夫人恨聲道,“你現在就跟張同去說,讓他把人抓起來。”
“京兆府又不是我開的,想抓誰就抓誰!”郁相的怒氣再次被挑起,瞪起了眼,“無憑無據,張同憑什麼給你抓人!”
郁夫人被他這一瞪,不由一愣,就在愣神的功夫,郁相已越過她掀簾走了出去。
在自己心裡,權勢大過天的丈夫居然連自家兒子的事都管不了,還……還當着下人的面如此呵斥她?
一時間,郁夫人仿佛天都塌了一塊,竟是越想越心酸,越想越憋屈,竟是哇地一下哭了起來。
婢女們頓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片刻後才手忙腳亂地扶她在凳子坐下,又是倒水又是抹面又是細聲安慰,忙成一團。
郁方臣也傻了眼。
自他記事以來,母親向來是個要強的角色,在府裡就是一府的當家主母,在外面就是相國夫人,遊走于各家貴夫人之間,從來都是遊刃有餘,所以他才敢沒天沒地地瞎胡鬧,隻因為他知道,再怎麼鬧,都沒有母親擺不平的事,便是爹爹,多數時間也是由着母親說了算。
沒想到,此刻竟是說哭就哭,将他心目中壘得比天還要高的盾牌給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