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密室
雲微瀾瞧得幾乎口舌生瘡,渾身冒汗——着急上火啊。
要花這麼幾個時辰來折騰身體,她甯可不要當女人,直接當個男人更省事。
不過心下好歹松了口氣,心想這回總算睡了吧,卻不想明貴妃随意地攏起輕薄的寝衣,從櫃子裡取了件厚實的披風披在身上。
這大晚上的,這是折騰着去哪兒?
雲微瀾本來被一屋子的暖氣熏得腦袋發沉,這一見明貴妃似乎有出門的打算,頓時精神一震,兩眼放光,隻差沒摩拳擦掌。
不枉她等這麼久,果然還是要有收獲了麼?
“哎哎,快看。”早已把置氣這事抛到了腦後,她拍了拍環在她腰上的那雙手,壓低的聲音裡盡是興奮。
精心沐浴,披風下又隻着了件薄透的寝衣,又是這半夜人靜時,怎麼看都是一副要去與誰私會的模樣。
慕容佩啊慕容佩,你膽子可不小啊,居然敢這個時候進宮與皇帝老兒的寵妃苟且,看老子不給你抓點兒證據,叫你再跟老子嚣張!
明貴妃隻将披風往肩上一披,連帶子都沒有系,拿起一盞紗燈,往大床走去。
到了床前,擡手往床柱上一拍,便聽得“咯咯”幾聲輕響,房間并沒有發生什麼異樣,卻見她腳下一轉,來到床邊的一副美人戲水圖前,然後,往後看了一眼。
雲微瀾下意識往後一縮。
靜靜等了片刻,殿下悄然一片,她再探出頭去,卻見殿内空無一人,明貴妃已不知去向。
這是……
雲微瀾盯着明貴妃先前所站的位置,再看那副美人戲水圖,突然就浮現了一個念頭。
“走,去看看。”
腳步往前一邁,腰部的手紋絲不動,她回頭,卻見文璟望着那美人戲水圖的方向,似乎未聽到她說什麼。
“那裡有機關。”雲微瀾解釋,“明貴妃做得如此隐秘,要麼裡面有什麼秘密,要麼有通往别處的秘道,我猜她是要去與慕容佩私會,咱們現在若是不跟上去,待會兒就跟不上了。”
“若是想悄悄地不被發現,我們還是耐心點等她出來吧。”文璟收回了視線,朝她微微一笑,“那畫後面不是秘道,而是個密室,你若現在過去,一打開機關就會跟她打上照面,那我們可就穿幫了。”
這他都知道?
本以為明貴妃會很快出來,沒成想這一等便等了将近一個時辰,在機關輕響中,那副美人戲水圖被掀起,明貴妃從後現走了出來。
殿内光線并不是很明亮,但她手裡的紗燈卻将她的臉照得面容清晰,雲微瀾一眼望過去,發出明貴妃那雙明豔動人的眼睛有些微微的紅。
明貴妃撇去披風上了床,躺下之後便沒有再翻身,也不知是否睡着了沒有,守在外殿的大宮婢進來仔細地替她掖了被角,确定一切妥當才滅了紗燈,隻留了一盞角燈,随後退了出去。
雲微瀾朝文璟使了個眼色,文璟搖了搖頭。tqR1
他靜立了片刻,倏爾放開她,雲微瀾隻覺得身邊風一動,人影微閃,文璟已立于明貴妃床前擡手輕輕一點。
到底是比她更細心些。
雲微瀾見明貴妃被點了睡穴,大膽放心地從隔牆後走出來,床邊響起幾聲輕響,機關被文璟打開,掀起美人戲水圖,赫然見到圖後的一扇門。
門後漆黑,雲微瀾拿起被滅的紗燈重新點着,用身體擋住光線,來到暗門前,在燭光的照映下,發現那裡果然是間密室。
暗門合起,紗燈的光線頓時将密室染上了昏黃的燭光,雲微瀾拿高紗燈往四下裡一照,視線立即被一面牆上挂着的畫像吸引。
畫中是一名騎着黑色駿馬的年輕英武的将軍,頭戴銀盔,身穿铠甲,大紅的纓絡在風中飛揚,那男子擡眸遠眺,手中寶劍直指萬裡山河,英俊的容貌意氣風發,不怒自威的氣勢透畫而出。
好霸氣的男人。
雲微瀾暗贊一聲,卻覺得這畫中男子似乎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搖搖頭,她在大魏認識的人屈指可數,這樣威武的将軍若是見過,怎會沒有印象。
視線一落,卻見畫像之下是一張烏木供桌,桌上數盤新鮮供果,中間鎏金香爐清香三柱,一塊黑色牌位置于中間。
原來這畫中男子竟是已故之人。
她暗道可惜,再看四周,除了這面牆上挂着的畫像與這張供桌,以及供桌前的草蒲團,再無一物。
未想到,如此隐秘的所在,竟然隻是一間供奉牌位的地方,而這牌位,顯然見不得光。
雲微瀾回頭還未開口,卻是微微一怔。
身後的文璟仰首而立,眸光越過她落在她的前上方,雙唇緊抿,眸中有着徒然而起的震動,震動過後,卻是一絲淡淡的哀思自他眸中溢出。
印象中,文璟向來淡然,從容,遇人三分笑,且不說這笑藏了幾分真,但總是一派雍容鎮定,似乎這天下從未有可令他在意的事與物,可眼前這神色,卻還是她第一次見。
雲微瀾順着他的眸光看過去,眼前正是剛才所見的那幅畫像,而不用再說,文璟與畫中之人定然相識。
“文璟?”她低低地喚了一聲。
文璟長睫一顫,眸光垂下看了她一眼,再擡眸看向那畫像時,眸色已恢複如昔。
他走上前去,視線定定地落在那黑色牌位上,雲微瀾立于他身側,将紗燈舉在前,燈光下,牌位上“吾愛承煥之位”這幾個字,清晰而現。
吾愛?承煥?
“這畫像中人,是我父親。”文璟聲音低沉,拿起牌位,手指輕撫過上面“承煥”二字,語聲微涼,“竟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
文璟的父親?這就是縱橫沙場名揚天下的老安平王!
難怪她覺得這畫像中人有些眼熟,原是因為他是文璟的父親,那眉眼間與文璟确實有着幾分相似,但那輪廓,卻是要比文璟堅硬得多,而兩人的氣質,也是相差十萬八千裡,根本不是同一種類型。
文璟,應該像他的母親更多一點。
雲微瀾不是不驚訝,然而更驚訝的卻是,文璟父親的牌位會出現在明貴妃寝殿的密室中,并且被明貴妃稱為“吾愛”。
“這是……”
她指了指牌位,不知怎麼說這個看似很荒謬的事情。
文璟之父的牌位應該供奉于江淮祖居的祠堂裡,在這裡出現實在不合情理,這明貴妃嫁給了皇帝,現在又與皇帝的兒子有私情,卻将這牌位供在離自己最近最隐秘的地方,這裡面的文章可大了去了。
文璟眸光一冷,手指重重按在“吾愛”二字之上,似乎一吐勁便要把這兩個字抹去,可那手指在上面停頓了半晌,終究緩緩放開,沒有動作。
他面色清冷地将牌位放回原處,擡頭注視着畫像,這一刻眼眸深處若深潭,深不見底。
“若非今日你的一時興起,我倒真不知,一個皇帝的嫔妃竟對我父親愛得如此深切,不惜冒着殺頭滅族的風險将我父親的牌位供奉于此。”他語氣淡淡,在說到那個‘愛’字時,卻可聽出一絲譏屑。
任誰看到深受自己愛戴的父親被别人的女人稱之為“吾愛”,都不可接受,尤其還是文璟那樣的人。
雲微瀾腦海中一瞬間轉過數個念頭。
這明貴妃與故去的老安平王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關系?
明貴妃愛他,他可也如明貴妃這般愛着她?
還是說,這不過是明貴妃的一廂情願?
可再一廂情願,能夠在人死後的十多年裡不忘,将他的牌位放在自己身邊,這種感情又是深到了何種地步。
“我父親唯一愛的人,隻有我母親。”文璟嗤然輕笑,“‘吾愛’?這明貴妃居然也是如此深情之人,可惜再深情又如何,琵琶别抱,與子亂倫,再深的情也被玷污,再不配提這個‘愛’字。”
雲微瀾想起那個明豔照人的女子那雙媚光流轉的眼睛,心底微微歎息,感情這個東西是最為折磨人的小妖精,除了當事人自己,又有多少人能知。
身處如此尊貴地位而能将一個人放在心裡這麼多年,她總不願意将那女子想得太壞,但是話說回來,那明貴妃嫁給皇帝也就算了,再與小她那麼多歲數的皇帝兒子攪在一塊兒,确實也讓人懷疑,文承煥在她心裡到底占有多少分量。
“走吧。”文璟接過她手裡的紗燈。
“嗯。”她點點頭。
若換作别的地方,文璟可能還要對着自己父親的牌位拜上一拜,但在這樣的情境之下,牌位上還刻着這樣的字迹,便是不可能再拜了。
出了密室,文璟熄了燈放回原處,帶着她從窗戶躍出。
殿外越加寂靜,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沉睡,連檐下的宮燈也靜止不動,連絲風都沒有。
文璟自出了密室之後便未說過話,隻是沉默地帶着她飛掠在宮殿高檐之間,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微瀾也沒有開口,今晚之事,若是換作她,恐怕會直接将明貴妃從床上拽起來問個清楚,哪裡會像他這般好脾氣,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