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到底是什麼
一場意料之外的刺殺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在暴雨的沖刷下,甚至連痕迹也沒有留下多少,除了皇帝所乘的禦駕上,那幾處被劍刺穿的殘洞,還有殘洞上殘留的血迹。
随着黑衣人的離去,整個車隊都從驚懼的死寂中恢複過來,随後便是一陣騷亂。
誰都想上前确定,皇帝到底有沒有遇刺。
若是真遭到不測,那大魏的天就要變了。
“瀾哥哥,你受傷了!”小白菜幾乎在黑衣人離開的一瞬間就沖了上來,剛才那麼危險的情況下都沒露出過軟弱,此刻卻帶了哭腔。
慕容憐在香兒的攙扶下從桌子下爬了出來,有心想要上前問一問,看一看,然而看着雲微瀾挺直的背影,卻突然不敢上前。
連兩個孩子都能如此無畏,不顧生死,她一個大人卻如縮頭烏龜一般躲在桌下,隻能接受他人的保護,這一刻,她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恥。
慕容丹定定地看了眼雲微瀾,突然往外走去。
“公主!”白煙帶着白露等人連傘都沒有撐,冒着雨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害怕得聲音都在抖,一擡頭正看到扶着破壁要下車的慕容丹,頓時喜極而泣,“還好公主您沒事,要不然……”
“要不然,你們都等着給本宮殉葬吧。”慕容丹面無表情地說道。
白煙等人臉色一白,霎時僵在那裡。
慕容丹看也不看她們,扶着車子下了車,誰知路面太滑,即使她已經作好了心理準備,依然打了個趔趄。
“公主!”白煙連忙上前來扶,被她狠狠一把推開。
“滾!”
腳下本就濕滑,走路都要小心,更何況被這樣大力一推,白煙的身子立即不受控制地往後仰倒,倉促之間她抓住了車輪,最終才沒有整個人摔倒以雨地裡,隻是屁股着了地。
可即使如此,也是狼狽至極。
慕容丹根本沒有回頭看一眼,提着裙子扶着旁邊的馬車往前走,渾身被澆了個透濕,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體面。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扶着長公主!”白煙坐在水坑裡,喝斥了一聲,沒有回頭。
白露紅着眼睛,帶着幾名婢女小心地跟了上去。
眼裡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流下來,混着冰冷的雨水,白煙撐着車輪慢慢站起來,往臉上抹了一把——幸好,誰也看不出那是什麼。
“跟着這樣的主子,不好過吧。”落在身上透心涼的冷雨忽然一停,清清淡淡的聲音響在頭頂,“拿着吧,别人不珍惜,自個兒總得珍惜着自己。”
白煙猛然擡頭,看向站在車上居高臨下俯視着自己的那個人。
一身素淨的青袍,襯着一張同樣素淨如玉的臉,那人眉目清隽,容色淺淡,說着那樣的話,卻未見有半點施舍憐憫之色,漆黑清澈的眸中隻有透徹世情的通達。
别人不珍惜,自個兒總得珍惜着自己。
隻是這樣一句話,心中積蓄了多年卻始終被自己壓制并刻意忽略的情緒突然就沖了出來,猛烈得她幾乎抑制不住。
在那自私自利人情寡薄的皇宮裡,誰又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誰又曾關心過她好過不好過,誰又曾,珍惜過她?
“謝謝雲大人,您還是自己留着吧。”她聲音微啞,突然低頭快步走出了傘下,走入漫漫雨簾中,白色裙子後面那一片黃色泥漿尤其刺眼。
“她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呢。”小白菜将手裡的傘擋在雲微瀾身前,“瀾哥哥,你就不該管她。”
“是啊,難得發回善心,人家還不領情,真是沒面子。”雲微瀾不以為意的調侃了幾句,捂着胳膊往外探頭,“這車子是沒法坐了,二公主,我給你找個車子去……”
遠遠地看過去,隻看到皇帝的禦駕邊黑乎乎的都是人影,也看不清文璟在哪裡。
“不用去找了。”一道珠白色身影忽然從車頂上躍了下來,輕輕落在她身旁,“前面的車子就是我們自己的。”
雲微瀾把視線往回收了收,才發現自己一直隻關心着遠處,連前面是自家馬車都沒留意到。
再把視線往回收了收,落在面前的文璟身上,眉頭一蹙,“初一,拿塊幹淨的帕子過來,替你主子擦擦。”
初一不用她吩咐,早已找了帕子,快步走過來替他擦拭身上的雨水,隻是全身上下都已濕透,根本不是擦擦就能解決的。
“不必管我了。”文璟隻看着雲微瀾,不動聲色地擋住其他人的視線,拿開她捂傷口的手看了看,修眉微微擰起。
玉白的手臂上,一道傷口還在流着血,沾了血迹的金色烈日紋印更加絢麗奪目。
“王爺,我父皇情況如何?”慕容憐心中擔憂,忍了忍,還是急切地問道。
文璟将雲微瀾的衣袖再次遮了回去,并未回身,“無礙,隻是受了驚,精神有些不太好。”
“真的?”慕容憐心中一喜,頓時長長松了口氣,雙腿一曲就要下跪,“多謝王爺出手相救……”
“二公主不必客氣,應該的。”文璟卻淡然打斷了她,“初一,你與小白菜帶着二公主去前面那輛車子歇息,有什麼需要你們伺候着。”
“是。”初一立即退到一邊,“二公主,請。”
慕容憐張了張嘴,想要問什麼,望着整個人都幾乎被文璟擋住隻留了個衣角出來的雲微瀾,終究什麼也沒有說,低頭下了車。
猶豫着這個時候要不要去主子懷裡蹭抱抱的福來也被小白菜抱走。
“我們也走……”最後一個字還沒出來,雲微瀾便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人攔腰抱了起來。tqR1
一柄雨傘全遮在她身上,傘外是瓢潑的大雨,身前是堅實的兇膛,她忽然什麼都沒有再說,将臉貼在他被雨濕透的兇前,靜靜地聽着他的心跳。
抱着她的雙手緊了一緊,在雨中幾個起落之後,徹底将雨隔絕在外面。
随後将傘扔在外面,文璟抱着雲微瀾進了車内,彎腰将她放在軟榻上。
“别把這地方弄濕了,待會兒還要用它睡覺。”雲微瀾立即坐了起來,動手去撕挂在胳膊上的袖子。
“别動。”文璟按住了她。
随着袖子被撕去,整隻胳膊露了出來,他微擰着眉心,在傷口上灑了藥,包紮好,又取來幹淨的巾帕拭去胳膊上面的血迹,整個過程一直緊抿着唇,沒有開口。
“一點小傷,不值得你拉着個臉。”雲微瀾咧嘴笑了一下,“我又沒有怪你。”
“我卻後悔沒有回來。”文璟垂着眸,眸光落在她手臂的印記上。
“我又沒死……”
她無所謂地笑笑,下一瞬,一雙帶着水汽的唇壓了過來,讓她後面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他的唇有些涼,臉上也是未幹的水珠,随着他的動作而滾落在雙唇之間,渡入她的口中,鼻息裡全是雨的味道。
雙臂緊緊地圈着她,他身上的雨水便透過了她的衣衫,黏上了她的肌膚,有點冷,又有點熱。
這個吻不像以前那樣輕柔,卻也不是霸道,而是帶着一絲無法言喻的情緒,似是壓抑着什麼,讓她覺出些許沉重。
“以後小心,不要讓人看到這個地方。”他的手輕輕撫過她手臂上的印記,語聲低沉。
雲微瀾微微一頓,往後退開了一些,看着他,問出了她早就想問的話,“這個,到底是什麼?”
文璟不止一次替她換過衣服,早就看到過這個印記,但他不提,她就不問。
以前她想,或許,他也不知道。
又或許,這隻是一個普通的紋身,什麼意義都沒有。
但現在看來,他必然是知情的。
她體内奇特的禁制,還有那塊被她藏在暗處的非金非玉的半圓形佩件,還有這手臂上的印記,這些東西加在一起,要說什麼都沒有,連她都不信。
文璟隻是摩挲着印記的紋路,沒有回答。
“告訴我。”雲微瀾捧起他的臉,迫使他對上自己的眼眸,“你知道,我向來喜歡活得明明白白,尤其這還關系到我自己,我有權利知道。”
“小八,别問。”文璟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它代表着什麼,就當它不存在。等到将來時機合适,我自然會告訴你。”
他的語氣溫柔,雲微瀾卻聽得出來裡面的堅決。
“它就刻在我身上,又怎能當它不存在。”她定定地望了他許久,道,“今日那黑衣人,他已經看到這印記了。”
手心一緊,文璟将她的雙手合在一起攏在掌心,眸色深沉,“我會讓人去查。”
“放心吧,就算他不是朋友,也不會是敵人。”雲微瀾眼前浮現出那黑衣人那雙冰冷的眼睛,那震驚之色她記憶猶新,“若他要對我不利,當時就不會輕易放過我。”
“嗯。”文璟輕輕應了一下,沉默了一下,“回去後,就跟我一起住吧。”
“為什麼?”
“離王府太遠,我不放心。”
雲微瀾看他半晌,忽然笑了起來,“那可不成。你忘了我現在什麼身份?未來的驸馬!你想想,未來的驸馬與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别人會怎麼想?皇帝也不會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