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畫皮
雲微瀾,他還真敢來。
要知道,此處整個東苑都是皇室所住,皇帝皇後所住的院子就離得不遠,誰敢到這裡來鬧事?
更何況,文璟向來是最為知情識趣的,就算再寵着,也不可能不分輕重,要知道,擅闖東苑可是要獲罪的。
雲微瀾發瘋,文璟居然也陪着他瘋?
慕容丹理理鬓邊發絲,昂首往外走——左面住着太子兄長,右面住着父皇母後,她還怕誰不成?
還未走到門口,便看到院子裡曲身蹲着幾名自己宮裡的婢女,雲微瀾脊背筆直,眸光冷然,而文璟則立于她身邊稍後的位置。
這樣一個位置,是跟随,是保護,是以她為先。
這麼久以來,慕容丹還是第一次見文璟以這樣的姿态站在一個人身邊。
心中的嫉妒來得既猛又烈,緊緊絞着手裡的絲帕,她調整了數次呼吸,才将這種嫉妒慢慢壓了下去。tqR1
沒關系,一個下賤的伎子而已,且讓他得意着,文家的大門隻會為她而開,終有一日,她要雲微瀾以最卑微的姿态匍匐于她腳下。
臉上是完美得無可挑剔的微笑,連唇邊彎起的弧度也是經過精心練習,慕容丹邁出房門,身邊立即有宮婢為其整理拖曳在地上的裙擺,保證裙子呈現最漂亮的一面。
“王爺過來,怎麼不讓人提前來通報一聲。”她走下台階,走到文璟面前三步遠的地方,燈光映着她的側臉,使她的臉看上去顯得小巧了許多。
她最清楚什麼樣的角度,借助什麼樣的燈光可以最完美地展現自己,突出自己的美。
“傻蹲着做什麼,還不退下。”白煙随在她身邊,低聲訓斥。
那幾名行禮的宮婢連忙退下,如釋重負。
“本王也是一時興起。”文璟唇角微勾,“小八想來,本王也就來了。”
小八……慕容丹眼底一冷,叫得好生親熱。
慕容丹“哦”了一聲,雙眸微轉,轉出波光,似是才發現文璟身邊還站着個人,驚訝地笑道:“原來是雲大人想來,不知我這地方什麼時候讓雲大人産生興趣了?”
雲微瀾望着她美目盼兮溫柔無害的樣子,不知為何想到了“畫皮”。
這世上,恐怕是真有“畫皮”這種技巧的吧,若不然,一個人怎麼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面孔。
她側了頭,眸光在慕容丹臉上來回梭巡,漸漸皺起了眉頭。
慕容丹笑容不變地任她上下看,末了,問:“雲大人在看什麼?可是本宮臉上沾了髒東西?”
“我隻是在看,長公主臉上是不是戴了什麼人皮面具。”雲微瀾朝她湊近了些,幾乎貼到了她臉上,“要不然,這面孔怎麼能換得如此之快,如此自然。”
慕容丹倏地沉下了臉。
“放肆!”白煙即刻呵道,“雲大人,站在你面前的是大魏的長公主,身份尊貴,容不得你亵渎。”
“是嗎?”雲微瀾眸光一斜,淡淡瞥着她,“你要不說,我還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
“你……”白煙頓時被她哽住。
慕容丹輕輕一擡手,制止白煙,臉上重新浮起淡淡笑容,眼底卻是毫無笑意,望着眼前這張俊秀的臉,“看起來,你的膽子确實很大。”
總有一日,她要毀了這張臉,看他還如何蠱惑文璟。
“沒長公主大。”
“是麼?”慕容丹提了下唇角,“我倒覺得你比我大多了。”
“豈敢。”雲微瀾退回文璟身邊,似笑非笑,“至少長公主敢殺人,我不敢。”
除了文璟,所有人都面色一變。
尤其知道内情的白煙。
情急之下,她脫口道:“長公主仁慈,平時連隻螞蟻都不舍得踩死,豈能殺人。”
“就是,誰不知長公主最為心善,時常去寺廟裡替大魏百姓祈福。”
“别說殺人,就是殺隻雞,長公主都會心疼,所以每日都總有一餐吃的菜都是素的,怎麼可能殺人……”
周圍的宮婢也紛紛站出來說話。
雲微瀾仿佛未聞,隻是望着慕容丹,那份似笑非笑的諷意更為明顯。
連隻螞蟻都不舍得踩死?
為百姓祈福?
殺隻雞都會心疼?
果然是一朵極品白蓮花。
慕容丹神色變幻極快,借着擡手撫弄鬓邊發絲的動作,她已将眼底的吃驚掩去,微笑道:“本宮知道,你不喜歡本宮。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而胡言亂語,誣賴本宮殺人。”
“沒有麼?”雲微瀾一笑,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看向白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長公主有沒有殺過人,自己最清楚。”
白煙被她這一看,心頭一驚,正要說話,卻見慕容丹蓦地側過頭來,眸光如刺般射在她臉上。
她蓦然變色,想辯解自己什麼都沒有洩漏過,但若是開口,卻正是坐實了慕容丹指使殺人一事,不辯解,慕容丹這眼神卻是如刀子一般,顯然因這個眼神而起疑。
長公主,本就是個疑心極重的人。
而這樣一個眼神,成功地挑起了長公主對她這個唯一知情的人的疑心,而她還無法辯駁。
白煙又急又氣,有口難辯,一張臉白了又紅,對雲微瀾怒道:“誣蔑一國公主,雲大人可知是何罪?”
“坐牢?殺頭?”雲微瀾無所謂地問,“如若我說的不是誣蔑,那麼,換過來該坐牢該殺頭的,是不是就是長公主?”
白煙緊閉着雙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雖說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那也隻是說說,皇家子弟若真犯了法,誰又會真正治以重罪?
可這種話,明面上又怎麼說?
慕容丹瞥了白煙一眼,沒用的東西,三兩句話就被人堵得啞口無言。
“好了,這種憑空亂造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她索性撤去臉上的笑容,冷冷道,“說吧,你來找本宮何事。”
“憑空亂造?”雲微瀾眉梢一挑,輕嗤一聲,“好,既然長公主不想提,這事兒暫時先擱着,我們來說說就近的事。聽說今晚就在我與王爺出去散步的時候,長公主親自熬了湯給王爺送來,結果,在我房門前灑了……”
白煙立即糾正,“不是灑,而是被雲大人的婢女給撞翻了。”
“哦對,是撞翻了。”雲微瀾點頭表示贊同,“撞得我那婢女額頭都破了,這會兒還往外冒血。”
白煙見她同意得如此爽快,有些摸不準她的意思,不由看了慕容丹一眼,卻見她微微蹙了眉,神情有些繃緊。
“湯灑了,自然有人要接受懲罰。”雲微瀾不緊不慢地道,“我那婢女出門時不當心,沒看到長公主手下的人端的湯自然有錯,受了責罰也是應該,不過……”
她眸光緩緩一轉,從周圍那些宮婢身上一一掃視過去,最後在白露與白煙身上重重一落,唇邊笑意趨于冷淡,“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單方面造成,我的婢女出門時沒注意看人,可長公主的婢女,從别人的房門前走過,可曾小心留意别人會從房内走出?”
白煙微微一震,原來這才是雲微瀾要表達的重點。
“若是長公主不從廊下過,任憑我的婢女如何不看人不看路,也不會與長公主的湯相撞。若是端湯的人留意他人房門,也有機會避過此次意外,湯被打翻的可能也會小上很多。可問題是,長公主的人,留意了麼?”雲微瀾語速加快,字字逼人,“如此說來,事情雙方皆有責任,要罰,雙方皆要罰,而事實呢?事實是,我的婢女被撞破了額頭,打腫了臉,嘴角開裂,吐字困難,而長公主的婢女,卻還一個個好好地站着,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毫發無損。”
她頓了一頓,看着慕容丹,一字一字道:“既然長公主分不清什麼是公平,那麼,就由我來替長公主管教管教下人,順帶地,長公主也可了解一下,什麼才是公平。”
“姑姑。”白露臉色一白,悄悄地扯了扯白煙的衣袖。
雖然是奉命行事,可她打的巴掌最多,連手都打麻了,若是要打回去,她豈能好過。
白煙回頭瞪了她一眼。
現在最要緊的是不能亂了陣腳,就算雲微瀾有安平王撐腰,可她們還有長公主在,難道長公主還會看着她們被打不成?
要知道,她們若是被打,同樣打的也是長公主的臉,長公主的臉面往哪擱?
白露被她一瞪,連忙縮回了手,站在一這不敢說話。
慕容丹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白煙能明白的道理,她怎能不明白。
“公平?”她冷笑一聲,“就算本宮的婢女沒有留意又如何?本宮的人還輪不到你來管教。”
“我偏就管教定了。”
“放肆!”
“放肆又如何!”
雲微瀾話音未落,手腕已動,一直垂在身側的托盤蓦地斜揮而上,在衆人還未及反應之時,托盤的尖角已砸在白煙額角。
正是小白菜被磕傷的地方。
“啊——”白煙一聲慘叫,整個人往後倒了下去,額頭有血汩汩流出。
“姑姑……”離得最近的白露駭得面無人色,連忙撲過去想要将她抱住,卻因她頭上的血而吓得不知所措。
其他宮女也就驚得叫了起來,白煙抖着手往自己額頭一摸,待看到滿手的血,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