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想多了
日上三竿,明亮的日光從窗棂照了進來,在地面上投出一個精美的投影,有風細細地吹拂起窗簾細紗,如墜了雲霧。
雲微瀾睜開眼睛,盯着百雀穿雲繡花帳半晌,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睡的是一張女子閨床。
再扭頭一看,屋内的擺設無一不精緻,無一不秀美,處處透着女子的玲珑心思,便一時呆在那裡,想着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昨晚與福來一場較量,直接将它壓趴下,後來文璟也不等它醒來,直接讓文二将它關進了一處空屋子,禁食三天,閉門思過一個月,任憑初一怎麼求情都沒用。
據說那屋子裡連張凳子都沒有,更沒有食物和主子的懷抱,以福來那樣貪吃的性格以及對文璟的占有欲,禁食三天再關上一個月,恐怕比死還難受。
雲微瀾想起那滿屋子不知被它從哪兒弄來的蛇,就覺得将它永遠關着不要出來最好。
原先睡過的房間肯定是不能睡了,不等她開口,文璟便帶着她來到了這裡,當時正困得站不住腳,自然也沒心思打量這房間長得什麼模樣,進來之後找到床的位置便倒頭就睡,一睡睡到了大中午。
可任憑她怎麼想,也想不到安平王府居然還有這樣的房間。
文璟不是近兩年才來京都麼?也沒聽說他有老婆小妾什麼的,這房間是誰住的?
不過對于這種無聊的問題,雲微瀾向來不會多費腦子,她略略打量了一眼,心裡的疑惑也是一閃而過,便起身出了門。
外頭陽光正好,明燦燦地從屋檐瀉下來,在院子裡鋪了一地,她将四周環顧了一圈,正要出去尋人,隔壁房間的門發出一聲輕響,一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朱顔錦繡,玉面朱唇,颀長身姿如玉樹蘭芝,讓人移不開眼。
雲微瀾眯了眯眸子,忽然覺得這日頭着實烈了些,要不然,她怎麼覺得有些眼花呢。
“要不要進屋裡坐下來慢慢看?”在她面前站了片刻,依舊見她保持着一個姿勢不錯眼睛盯着他,文璟微微勾了唇,好心地問。
“看?看什麼?”雲微瀾倏地扭頭,皺着眉頭道,“沒睡夠,眼睛有些花,這日頭晃得人眼暈。”
文璟長長地“哦”了一聲,“是麼?”
“當然是。”她擺手,擡步往外走,“被那隻肥貓折騰了一夜,差不多天亮才睡了個安穩覺,這會兒頭暈着呢。”
“要不要給你找個大夫看看?”文璟跟随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不用,我身強力壯,身輕如燕,身康體健,看什麼大夫!”雲微瀾走快了些,“你别跟着我,我要出門。”
“去哪兒?”
她腳步一頓,回頭看着他,不答。
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款款道:“别忘了,你現在可是我的人……”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大日頭也擋不住這一刻的惡寒,立即打斷他,“糾正一下,我現在是安平王府的人,不是你的。”
“有區别?”
“當然有。”她正色道。
什麼叫她是他的人?這話怎麼聽怎麼别扭,難不成簽了個賣身契,她就真成了他的女人了?
“你想多了。”文璟悠悠地開口,眸中帶着淺淺揶揄,“我隻是提醒你一點……嗯,昨晚我記得也是跟你說過的,隻是你的記性似乎不太好,需要我再重申一遍……身為安平王府的人,要有随時候在府中聽我調遣指派的自覺,不能随意離開,記住了嗎?”
“……”
他面如桃花笑容豔豔,雲微瀾面似鍋底漆黑一片。
他之前那句“你現在可是我的人”,說話那語氣腔調讓人産生的錯覺不止一點點好嗎?現在又說得這般義正嚴詞一本正經是要鬧哪樣?
“主子?”初一從院外進來,一看到兩人面對面站着也不說話,連忙站住。
“小初一,你來得正好。”雲微瀾一把摟過他的小肩膀,決定無視文璟這個皮厚心黑的人,“陪我去個地方。”
“你,你松開。”初一被她不由分說地攬住肩膀,小臉刷地紅了個透,想要推她,又因為她昨晚一句“欲拒還迎”,讓他什麼都不敢做,隻能去掰她的手。
這個人就不知道收斂一點嗎?昨晚說那句讓人浮想聯翩的話,害得他被文二捉着盤問了半個多時辰,主子雖然沒問,可那眼神也夠讓人回味半天的,他簡直要郁悶死了。
“怕什麼。”雲微瀾扳着他往外推,“我說你小小年紀,想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像是老牛吃嫩草的人嗎?你毛都沒長齊,現在也不能娶媳婦不是?”
“轟!”初一隻覺得整個人都燒了起來,看也不敢看文璟一眼,低着頭飛快往前走,腦袋都快縮進衣領子裡。
毛都沒長齊……
天哪,這,這是個女人該說的話嗎?
雖然他還小,可是小不代表不懂,文二當着他的面小解的時候他可是看到過的……
啊啊啊——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自小就恪守禮節,在主子面前從來都是個小大人的模樣,可如今,如今……這個人當着主子的面說他這個,他還怎麼面對主子……
一時間羞窘得他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不出來。
院子裡,文璟望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許久,低低笑出聲來。
這個女人啊……
可真是什麼都敢說。
偏她說了這些駭人聽聞的話,臉上沒有半絲尴尬之色,卻是可憐了初一,向來從容舉止穩當的他此刻健步如飛,卻走得跌跌絆絆,一看便是被催殘得狠了。
他覺得,這棵小苗子早晚會被她這股不正之風給吹歪,可似乎,也不錯。
窘迫得想哭的初一,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無比信賴的主子此時此刻的内心想法是這般的,若是知道了,隻怕會哭暈過去。
------
出了門,在前往文璟處于城外那處宅子的路上,雲微瀾才知道,她現在這個時辰過去,隻怕隻能見到阿奶和小白菜。
就在昨晚,文二與文三将阿奶等人都送去了宅子,而今日一早,在她酣然補眠的時候,兩人又奉文璟之命,将那些孩子送入了京都的善堂。
善堂,顧名思義,就是實行善舉之處,專門收容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
善堂原本叫做雲義堂,是雲家家主與夫人不忍那些孩子颠沛流離,挨凍受苦而設立的地方,在京都與雲家祖居所在地雲州設有多處,所用的花費皆由雲家支出。
進了善堂的孩子,不僅可以滿足溫飽,還可以讀書認字,由雲家請來的先生教學,年滿十五歲能自立的孩子,則由雲家幫忙安排生計,不會有離開善堂的後顧之憂。
後來,雲家因密謀叛亂而被先帝滿門抄斬,雲義堂雖然保留下來,但雲義堂這個名字卻随之消失,隻是被統一稱之為善堂。
而在雲家發生變故之後,善堂也漸漸變了味兒,在以前不管是誰,隻要是無處可去的孩子都可以去,近幾年卻漸漸變成了需要交納一定銀錢,交了銀錢的孩子可以進,身無分文的便隻能在門外徘徊。
而進了善堂的孩子,也并非等着吃喝什麼都不做,而是需要做些小玩意小家什之類的,由善堂拿出去賣,賣得的錢再用于善堂的開支,隻是這錢到底有沒有全部用在孩子身上,又有多少人中飽私囊,卻誰也說不清。
聽着初一将這些事情慢慢說來,雲微瀾心裡對善堂也有了一定概念,想來楊立帶着那些孩子過得很是拮據,拿不出多餘的銀子讓他們能夠進入善堂,否則,以他的性格,也定然不會讓他們跟着他受苦。
隻是原本無私行善的地方變成如今某些人謀取私利之處,卻是讓人寒心。
但這些已經是既定的事實,而讓她産生最大疑惑的卻是,能夠想到以這樣的方式幫助救濟那些孩子,那雲家家主與夫人必定也是心懷仁義的大善之人,這樣的人,怎會密謀叛亂?
難道說,那些善舉不過是障眼之法,隻為了蒙蔽皇帝與百姓,為自己謀得仁慈之名,好方便他暗中行事?
“那楊立呢?”雲微瀾問,“他都已經成年了,還去善堂做什麼?”
難道因為文璟面子大,所以善堂破例收了他?
“前幾日那處善堂有人回老家,需要另外增加一名人手。”初一解釋,“本來照着如今善堂的情形,想頂這個缺的人多得是,很多人都削尖了腦袋想往裡鑽,輪是輪不到他的,不過有主子出面,那邊的管事不能不給這個面子。”
削尖了腦袋想往裡鑽?
一個小小的善堂如今倒成了人人想啃的香饽饽了。
“還是那句話,有權有錢好辦事。這個世道啊,沒權沒錢寸步難行。”馬車停了,雲微瀾掀開車簾率先跳了下去,之後伸出雙臂,“來,小初一,我抱你。”
初一小臉一紅,抿着粉嘟嘟的嘴唇瞪她一眼,自己扒了一邊的車椽跳了下來。
這個人就沒有正經的時候。tqR1
雲微瀾沒有趁機取笑他,有道是欲速則不達,若把他給逼急了,怕是會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