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顯正引領許遠向内院行去要見孔晟。但聽見銀鈴般的女子笑聲穿進耳中,一道紅影從高處翩然落下。
聶初塵笑語款款動作從容的轉身望向許遠和烏顯等人,許遠定了定神,認出了聶初塵,知道她是孔晟的女人,就主動抱拳道:“聶姑娘高來高去,神鬼莫測,真是好功夫!”
聶初塵嘻嘻笑了笑,向許遠點頭見禮:“許太守!”
旋即,聶初塵就仰頭望向了高處的屋脊飛檐,脆生生呼道:“孔晟,徑自跳下來!不要怕,跳!”
衆人這才看到孔晟竟然跑到了屋脊上去,正站在纖細的飛檐上,雙臂張開,掌握着平衡,神色有些尴尬。
“跳,跳下來!”聶初塵嬌笑着。
許遠張大了嘴,心說這孔督軍終歸是少年心性好胡鬧,堂堂朝廷五品官,夏邑主帥,竟然跟一個江湖女子跑到屋檐上去遊戲,成何體統?
孔晟小心翼翼地換了一個姿勢,卻遲遲沒有往下跳。
他不是膽小之人,這個年月的建築物雖不是很高大,但從最高處的飛檐到地面也有四五米的高度,讓他不管不顧地往下跳,一時間很難下這個決心。
孔晟甚至有些不敢低頭往下看。這個時候,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恐高啊。
“跳啊,孔晟,男子漢大丈夫,你怕什麼?!”聶初塵在下面拍手高呼,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有官衙的衙役仆從,也有烏顯烏解手下的軍漢。
許遠輕歎一聲道:“孔督軍,趕緊下來吧,你為夏邑主帥。如此太失體統。”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何嘗要在這上面出風頭任人圍觀,隻是幾次鼓足勇氣要往下跳。心裡就湧蕩起一種恐懼的情緒,讓他渾身冷汗直流動彈不得。
“吸氣。凝神,真氣運轉一周天,跳!”聶初塵站在下面雙手抱在兇前,凝聲道。
孔晟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屏氣凝神,暗暗運轉起司馬承祯教授的上清内功來,當如同溪水流淌的真氣流在全身鼓蕩運轉之後。當他意識到真氣已達腳底湧泉穴時,他雙眸一閉,往下跳落。
耳邊清風呼嘯,孔晟沒有太多的時間思考,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反應,他的身形就飄然落地,雙腳沾地後微微的震感,讓孔晟陡然睜開眼睛。
不遠處,聶初塵輕笑一聲:“這不就成了?看看,這有什麼難的?”
烏顯烏解等人忍不住拍手稱贊叫好。孔晟深吸了一口氣,略一定神,就向許遠抱拳施禮道:“許太守來了。”
許遠微微一笑:“孔督軍真是好雅興!”
孔晟尴尬一笑:“讓許太守見笑了。我一時興起,想去高處看看,不想上的去下不來,想必還有些恐高的症候,真是出醜了。”
許遠抱了抱拳:“孔督軍,本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孔晟揮了揮手,烏顯烏解等人識趣,立即遠遠地退開去。
“許太守請講。”
許遠哎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本官聽聞孔督軍收留了一幫山賊水寇。竟然有數百人之衆,這些人賊心不改。出身草莽,留在官軍之中。若是不聽管束,怕是要給夏邑帶來禍端。”
孔晟緩緩點了點頭:“請許太守放心,我一定會安排人對這批人嚴加管教――至于他們今日沖撞許太守之事,我會繼續追查下去,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就是。”
許遠歎息一聲:“孔督軍,本官絕不是為了個人私憤說這事。本官在夏邑,雖然不太管事,****閑雲野鶴是一個閑人,但夏邑安危關乎朝廷平叛大局,目前睢陽被困,十萬叛軍在側,容不得我們出半點差錯。”
許遠的話裡明顯露出了幾分落寞和怨氣。孔晟心知肚明,微笑了起來:“這一次,就是許太守不來,我也要找許太守說道說道。許太守為官多年,治理地方的經驗不是我們這些年輕人能比的,夏邑百廢待興,又有整軍備戰的壓力,以後還請許太守出來幫孔某承擔更多的政務啊。”
許遠嘴角一挑,心道你這都是些矯情的廢話。我不惜跟張巡翻臉,從睢陽投奔夏邑來,本想你是一個可信任識大體的人,結果來了之後卻被冷落。你嘴上說得好聽,可你手下那幫人根本就不把許某放在眼裡,時時處處事事提防着我,我就是有心也無力使啊。
孔晟掃了許遠一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卻沒有挑破,而是繼續道:“許太守,目前夏邑民生政務,我悉數托付于你,南宮望從旁輔助。這人通曉兵法學富五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軍師人才,我相信,有兩位攜起手來,夏邑日後的繁榮鼎盛指日可待。”
“至于我,則專注于整軍備戰。叛軍與睢陽守軍的膠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們必須要随時準備增援睢陽,至少,我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睢陽淪喪在叛軍的手裡。”孔晟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言辭慷慨堅定。
許遠張了張嘴,神色有些複雜。
孔晟揮了揮手,大聲道:“烏解,你持我的破虜劍,從今日起,跟随在許太守身側,若是有敢對許太守不敬或者不聽号令者,軍法從事絕不姑息!”
烏解愣了下,但還是躬身應諾:“末将遵命!”
許遠眼眸中一亮。他這才意識到孔晟的話不是虛僞也不是客氣,而是實打實的、真心誠意的,否則他怎麼可能讓貼身校尉烏解帶他的寶劍伺候他左右呢?
這擺明了就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許遠緩緩點頭,神色湛然,他後退半步,向孔晟鞠了一躬。
孔晟急急避讓,笑道:“許太守,你這是要折殺孔某嗎?”
許遠心滿意足地走了。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至于方才孟贊等人的沖撞,早就化為泡影随風而逝了。
但他不計較,孔晟卻不可能坐視不管。
許遠的事。讓他意識到,這批洪澤水寇的粗莽狂悖超乎了他的想象。官衙敢擅闖、聶初塵沐浴敢偷窺。這已經不是用膽子大所能形容了。
而即便是不認識許遠,在官衙之中,就能随意與人發生沖突?毫無一點規矩和守禮的意識,将來那還了得?
見孔晟臉色陰沉,烏顯不敢吭聲,老老實實站在一旁。
孔晟覺得,不能繼續讓這批人單獨成軍了,必須要打亂混編入夏邑所屬的四大營――步兵營、騎兵營、弓兵營、新兵營。隻有打散了從新整合。有嚴明軍紀的約束,有其他各級軍事指揮員的監督,失去了互相聯系和串通的洪澤軍才有可能真正化為自己可控和可用的力量。
一念及此,孔晟陡然一個轉身,面向烏顯沉聲道:“烏顯,傳我軍令,聚将議事!”
半個時辰後。
包括許遠南宮望在内,夏邑的軍政屬官全部到齊。雖然官階較高,但許遠卻很有下屬的自覺性,他徑自站在了孔晟案桌的左首。位于南宮望之前。而右首,則以李彪李虎為首,烏顯烏解。南勇,唐根水緊随其後。
孔晟笑了笑:“給許太守設座。”
許遠眼眸中掠過一絲欣慰,也沒有矯情推辭,就公然坐在了孔晟的旁邊。
許遠畢竟是朝廷昭命的睢陽太守,對于孔晟的禮遇,其他部将沒有什麼好不服的。
孔晟環視衆人,目光無奈。目前,夏邑軍已經漸成氣候和規模,步兵營800人。騎兵營800人,弓兵營600人。加上南宮望這批洪澤水寇五百人,還有南霁雲正在加緊訓練的新兵營1500人。整軍兵力已經達四千多人。
但偌大的一支軍隊,他麾下的部将卻寥寥可數。雷氏三兄弟離心離德返回睢陽之後,真正可供孔晟驅馳的也就是李彪李虎、烏顯烏解、南勇再加上唐根水這幾個人。
暫時來說,這還不是問題。但時間久了,軍隊規模繼續膨脹,戰将不足就成了問題。
可能上陣殺敵和具有統率才能的将軍,不是招兵能招來的,這是稀缺人才,需要各種條件的具備才能尋覓吸引得到。
所謂上位者自有氣度威嚴。孔晟主政率軍日久,威嚴日深,舉手投足間就發散出來。
孔晟環視衆人,輕輕道:“我的意思,馬上将洪澤水軍分散混編入三大營,除了部分編入騎兵營和弓兵營之外,大部分編入步兵營,由唐根水統率。烏顯烏解輔之。”
他的話音一落,南宮望雖然有些意外,卻還能保持平靜如常。隻是孔晟突然将步兵營交給一個相對陌生的“外人”來統領,他的心腹烏顯烏解反而退居其次,這讓很多人都吃了一驚。
南宮望卻是暗暗點頭,心底為孔晟的大局觀和識人之明暗暗鼓掌。唐根水不僅勇猛過人,還有統兵天賦,此外他性格沉穩,嚴于自律,由他來統率步兵營,比烏顯烏解強上太多。
烏顯烏解兩人固然跟随孔晟時間很久了,也共過患難,深得信任,但兩人的格局低,也沒有大将的開闊心兇,可以作為部将,作為獨擋一面的主将就不太夠資格了。
烏顯烏解兩人嘴上不說,但臉上卻是浮起顯而易見的失望之色。兄弟倆垂下頭去,抿住了嘴唇,心頭難免有些許不滿。
位于一個水寇出身的唐根水之下,這讓自诩出身禁軍的烏氏兄弟如何能心甘情願?
但孔晟的性格說一不二,雷霆果決,沒有比烏氏兄弟更清楚這一點。既然孔晟做出了決定,他們根本就無法反抗。
唐根水心内感動異常。
但他不是一個輕易會展露内心情感的人,他将滿腹的感激和知遇之恩的感懷化為了躬身見禮的肢體語言和沉凝的一句話:“唐根水一定不會辜負督軍大人的期望,将視所有軍卒為兄弟,視軍紀律法為生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孔晟朗聲一笑,緩緩起身來道:“好一個視所有軍卒為兄弟,視軍紀律法為生命!說得好!唐根水,本官記住你今天的話,本官期待你能盡快獨擋一面,為朝廷建功立業!”
唐根水抱拳施禮,退了下去。
孔晟扭頭望向了李彪李虎:“騎兵營仍由李彪李虎二人統率,你們要加緊訓練備戰,騎兵營是我軍的精銳力量,關鍵時刻要能打硬仗,沖得上去!”
李彪李虎雙雙抱拳道:“末将遵命!”
“騎兵營由南勇校尉統率,南勇你同時兼領新兵營。新兵的訓練非常重要,這直接關系着我軍的後備兵源,希望你不要懈怠。”
南勇默默出列施禮:“請督軍放心,南勇一定不辱使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