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誰是最後的赢家(2)
内侍省是皇帝身邊的内侍機構,李輔國是内侍省監,魚朝恩本來品階與李輔國不相上下,如今出任内侍省少監,位居李輔國之下,表面上看也是受了皇帝的責罰了。
罰俸,降一級使用,在宮中聽命,失去了耀武揚威的挾制群臣武将的監軍大權。與過去相比,魚朝恩的仕途仿佛是遭遇了低谷。
但魚朝恩卻是喜出望外。這種結果,已經超乎了他的預想。内侍省是重要的宮廷機構,掌握宮中大權,能出任内侍省,說明皇帝盡管是在盛怒之下,對他的恩寵還是不減多少。而将他入内侍省,似乎也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他本來都做好了戴罪入獄的思想準備了。畢竟,作為皇帝身邊的人,他比誰都清楚,相州大敗數萬唐軍陣亡,對于皇帝和朝廷意味着什麼。作為逃回長安的監軍,他豈能脫罪?
李輔國嘴角一個哆嗦,握緊了雙拳。
皇帝這哪裡是責罰魚朝恩,這明擺着是讓魚朝恩回宮來進入内侍省,牽制和制衡自己啊。
李輔國萬萬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開脫魚朝恩。魚朝恩監軍失職,逃回長安,兵敗之責、臨陣脫逃之責,累積起來,足夠流放重罪了。可皇帝卻……李輔國臉色鐵青,心裡冷哼一聲,卻是不敢開口反對。
這個時候,皇帝暴怒正在尋找發洩的出口,若是他不長眼撞在了槍口上,無疑會成為犧牲品和替罪羊。下場,會比魚朝恩更慘。
皇帝變了。
變得冷酷無情,變得猜疑重重,變得誰都無法揣摩。這還是過去的那位優柔寡斷、瞻前顧後、心慈手軟的皇帝嗎?李輔國想起李亨苦難的過去,嘴角忍不住劇烈的抽搐起來。
這是皇帝的宿命。
這是李輔國當前最直接最深切的感受。他抻着臉急匆匆出宮去,他受命出宮去大理寺接孔晟進宮,滿朝大臣聯名上奏要進宮議事,楚王李俶更是等候在麟德殿外,但皇帝卻無動于衷,沒有召見群臣,而是派李輔國出宮去宣讀皇帝口谕,接長安候孔晟入宮。
大理寺衙門。
大理寺卿薛安、少卿張清陪着奉節郡王李适在院中,李适朗盛高呼道:“長安候,請回府吧!我父王命某來傳口信,這一回長安候是賭赢了,他一定會履行承諾,此刻已經進宮面聖,為你求一道辭官返鄉的聖旨。”
孔晟推門而出,微微一笑向李适拱了拱手:“郡王有勞了!”
李适神色複雜,拱手還禮:“長安候料事如神,對戰局和天下大勢的判斷如有神助,令李适佩服。”
孔晟笑了:“孔晟不過是就事論事,闡明了一個驕兵必敗的道理,哪裡是什麼神機妙算。如今相州兵敗,其實不算什麼,朝廷整軍再進相州,安慶緒必死無疑。”
李适哦了一聲:“請長安候回府安置,李适這就告辭了!”
李适轉身而走。
李适對孔晟已經懷有了十萬分的高度警惕,他自知不是孔晟的對手,哪怕是話都不願意多跟孔晟說半句。言多必失,若是再讓孔晟抓住話把兒,無疑又會損傷楚王府的權威,李适繃緊了心頭的那根線。
孔晟目視李适離去,卻又笑吟吟的向薛安等人拱手見禮:“孔晟在大理寺數日,有勞各位大人關照,實在是感激不盡。今日孔某回府,明日必派人送上美酒十壇,略表心意。”
薛安拱手賠笑:“薛某不敢當,長安候請走好!”
此刻,薛安暗道僥幸,慶幸自己沒有像有些無知愚蠢的人一樣,為了迎合楚王李俶,就向孔晟下手。如今孔晟勝出,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賭約,但事關重大、又曾經鬧得滿城風雨,孔晟變成了最後的勝利者,這其實意味着長安候在與楚王的争鬥中,又輕描淡寫地勝了一場。
而且,孔晟用這種超越社會常規的方式,向世人展現出楚王的諸多弱點,從長遠來看,對楚王在朝在野的聲威都是一種無形的重創。
孔晟朗聲大笑,飄然行去。
長安候府派出來接孔晟回府的馬車早已等候在衙門之前,唐根水親自帶人來接。而趙王李系親自出迎,隻是來晚了一步。
其實不僅僅是長安侯府的人,長安城有不少百姓也聞訊而來,大理寺衙門前擁擠着不少百姓,人聲鼎沸。見孔晟出了衙門,神色從容,衣袂紛飛,不由都紛紛開始鼓掌歡呼起來。
孔晟向衆人拱手微笑緻意,他正要上車,眼角的餘光卻陡然發現一道黑色的寒光從人群中飛射而出,直逼他的咽喉要害。
孔晟大吃一驚,但情急中他避無可避,唐根水怒吼一聲,奮力将孔晟撞飛,然後挺身迎了上去。
一把鋒利的匕首透過唐根水的甲胄射入他的肩窩,殷紅的鮮血崩流。
人群騷亂起來,紛紛奔走逃避。
唐根水忍痛捂住傷口大吼道:“來人,保護侯爺!衆人閃避,抓刺客!”
數名持刀護軍沖上前來,将孔晟團團保護在其中。而大理寺的捕快衙役也紛紛奔出衙門來,試圖控制現場亂哄哄四散奔逃的百姓。
一個小販打扮的男子原地竄起,飛躍上了大理寺衙門的屋脊。他站在屋脊上向孔晟投過殺氣騰騰的遺憾的一瞥,然後身形彈射如同星丸,飛檐走壁,瞬間消失不見。
唐根水這些人雖然勇猛,但卻沒有輕身功夫,根本上不得飛檐,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刺客從容逃遁而去。至于大理寺的衙役捕快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哪有這個本事。
竟然有刺客在大理寺衙門之前行刺長安候孔晟!
消息震動全城,而京兆府當即下令,命長安縣和萬年縣出動全部人手,開始面向全城搜捕。大理寺卿薛安也不敢怠慢,立即進宮面聖,請皇帝下诏處置,緊閉城門,捉拿刺客。
所以,等李輔國出宮來時,刺客事件已經發生,全城都在搜捕刺客,他趕到大理寺沒有見上孔晟,隻能繼續趕往長安侯府。
一路上雞飛狗跳,長安縣和萬年縣的衙役聯手出動,借着搜捕刺客的名義,大肆擾民撈各種好處,滿城商賈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李輔國當然不會管這種閑事。他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情去幫長安的老百姓抱打不平,隻是他心裡非常驚訝,怎麼會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朝廷司法重地大理寺衙門行刺長安候孔晟,而且選擇在孔晟離開大理寺的這種時機下,似乎有些與衆不同的味道啊。
到底是誰?
李輔國腦海中閃過楚王李俶的名字,旋即搖頭否認。李俶就是對孔晟動了殺機,也不至于如此愚蠢,以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當衆行刺孔晟,又在大理寺衙門重地,這該有多愚蠢?
那麼,會不會是叛軍派人秘密潛入長安,試圖除掉孔晟?李輔國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畢竟孔晟是收複洛陽将安慶緒趕出洛陽的人,安慶緒必對其恨之入骨,在叛軍的必殺名單上,孔晟的名次恐怕不會太低。
孔晟是安慶緒的眼中釘肉中刺,應該符合情理。
長安侯府。
孔晟神色陰沉地匆匆進府,唐根水因為負傷已經被人帶下去療傷。幾名護軍全神戒備跟随在他的身後,得到消息後悔沒有親自去大理寺迎接保護的穆長風也陪伴在側。
孔晟心頭非常憤怒。今天真是太危險了,可以說他的性命命懸一發。當時那個勢頭,若不是唐根水反應快、拼死以身相替,他就是不死也會重傷。
孔晟也沒有料到竟然有人敢在大理寺門口行兇。這讓他突然意識到,明面上的争鬥傾軋他并不怕,李俶這種權貴的打壓他也不在乎,可這種神出鬼沒的江湖人行刺手段卻是防不勝防。
其實他心裡大概猜出了刺客背後到底站着什麼人。長安城中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不是沒有,比如說李俶這種,但公開行刺的人卻不會出現。更何況,在今日的時機之下,任何輕舉妄動都會引火燒身。李俶不會這麼愚蠢和膚淺。
隻有安慶緒的人。
孔晟沒有跟安慶緒照過面,但他想來,安慶緒必然是當世最痛恨他的人,沒有之一。安慶緒在洛陽正在苦苦支撐局面,不成想卻憑空冒出來一個孔晟來,憑借數萬兵馬縱橫河南,生生牽着叛軍的鼻子走,安慶緒不得不出逃邺城,僞燕朝廷因此走向窮途末路。
若不是孔晟,安慶緒假以時日必将僞燕兵馬全部掌控起來,史思明也不會趁機趁火打劫,而在與李唐朝廷的抗争中,安氏也不至于一敗塗地。
安氏敗落,孔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因此,安慶緒對孔晟恨之入骨,是可想而知的。
事實上,孔晟猜測的大差不差。安慶緒一個月前就秘密遣出了不少江湖刺客,暗暗潛入長安,擇機幹掉孔晟。今天的刺客,隻是其中一路,恐怕還有不少刺客隐藏在長安城中。
隻是孔晟平時深居簡出,長安侯府又是戒備森嚴,刺客無從下手。今日孔晟離開大理寺衙門,滿城皆知,刺客伺機下手也在情理之中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