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脫身(3)
南勇神色興奮,嘴角因為激動都在隐隐顫抖着,他望着一身農夫打扮的孔晟,好半天都沒有說出話來。
孔晟還活着!
對于長安和朝野上下來說,這絕對是驚天動地的震撼消息!地震突發,有不少人慌亂中瞥見了孔晟随着行刑台一起陷落地底消失不見,地動山搖中,孔晟竟然依舊安然無恙,這似乎隻能用神迹來進行解釋了。
這更加從一個側面反證了孔晟所為“天命之子和氣運之子”的存在。否則,如此種種,人力豈能與上天抗衡,換成旁人早就粉身碎骨了。
“大将軍!南勇實在是……慚愧!”南勇嘴角哆嗦良久,才憋出這麼一句話來,起身向孔晟深拜了下去:“大将軍危難之際,南勇父子坐視不理,實在是忘恩負義之輩,一念及此,南勇便羞愧無地,沒臉見人!”
孔晟笑了笑,拍了拍南勇的肩膀:“南将軍想多了,孔某觸怒皇上,被下旨問斬,即便此刻僥幸逃生,其實還算是朝廷欽犯,你們父子身為朝廷命官,兼領禁軍,責任重大,豈能因為孔晟一人而與朝廷為敵?”
“南将軍父子是忠義之人,孔晟心中有數。好了,你且起身,你我坐下說話。”孔晟又道。
南勇這才漲紅着臉慢慢坐了回去。面對逃生的孔晟,他感覺無地自容。
“大将軍寬宏大量,南勇感激涕零。既然大将軍安然無恙,那麼,南勇這就派人通報烏顯烏解兩位将軍,免得他們徒生傷悲,或者生出其他的事端來。”南勇拱手道。
孔晟搖了搖頭:“且慢。南将軍,我僥幸逃生的事兒,暫時不要公開,哪怕是烏顯烏解這些人,也先不要通報。我自有打算。”
南勇遲疑了一下,“末将遵命。大将軍,末将願意鬥膽進宮面見聖上,為大将軍求得赦免聖旨,請大将軍放心,末将一定會極盡全力說服陛下,還大将軍一個公道。”
“罷了,此事先不急。南将軍,這兩日,我暫時留在南家,請你為我安排一個住處吧。我來的消息,還請保密,等到了合适的時候,我自然會抛頭露面。”孔晟向南勇投過意味深長的一瞥。
南勇霍然起身,望着孔晟緩緩點了點頭,他知道孔晟是在暗示自己,他在南家的事兒,連父親南霁雲那裡都要保密。
南勇對孔晟一直心懷感恩和某種忠誠,在不觸及南家的根本利益前提下,他自然不會忤逆孔晟的意思。而孔晟不過是要在南家躲幾天,如果他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他南勇還算是個人嗎?
南勇親自出去為孔晟在自己的内院安排了一間上好客房,對下人仆役則宣稱孔晟是他在夏邑的親戚,來長安投親,暫時在南家住兩日。
南勇幫着孔晟安頓下來,正要離開,突然想起今兒個長安城中傳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神色複雜古怪,回頭來望着孔晟歎了口氣。
“大将軍,有件事,末将要說給你聽。”南勇輕輕道。
孔晟神色平靜,“南将軍有話請講吧,孔某一切客随主便。”
“大将軍,末将聽聞,紀國公主先是在府中為大将軍開設靈堂祭拜,旋即又服毒自盡,對外宣稱她一生不适二主,既然大将軍喪生殒命,她必将追随大将軍而去。”南勇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辭,觀察着孔晟的神色變化,小心翼翼又道:“末将還聽聞,紀國公主留下絕筆遺書,求皇上将她與大将軍的衣冠合葬在一起……”
“據說陛下已經同意,已經傳诏戶部和禮部,正在為大将軍修建與公主合葬的衣冠冢……”
現在滿長安都在傳紀國公主為孔晟殉情的事兒,沸沸揚揚、早已成為長安城中街頭巷尾的重大新聞焦點,隻是紀國後來被搶救過來的事兒,或許還沒有從公主府上傳出來,所以外界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南勇也是道聽途說,不明其中真正的狀況。
孔晟臉色驟變,眼眸中的震驚光彩越來越濃。
紀國竟然會為他殉情?!孔晟萬萬沒有想到。紀國對他的那點情愫,他自然心知肚明,隻是他想不到紀國竟然剛烈執着至斯,不惜以死向皇帝表達自己的抗議,同時來應對朝野上下的各種議論紛紛。
孔晟的嘴角哆嗦起來,他神色變幻,良久無語。
他實在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對于紀國突兀橫生的自殺殉情行為,他心底深處漸漸泛起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和傷感,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感動。
良久良久。
孔晟眼眸中閃過一抹無言的傷懷,忍不住長歎一聲:“紀國公主如此相待,讓孔晟情何以堪?伊人因我而死,恐怕這一生,我都要心懷愧疚内心不安了。”
“南将軍,我有些累了,想要歇一會。”孔晟趺坐在榻上,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本來就心疲力竭,如今突然聽聞紀國為自己殉情自殺的消息,整個心神更是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上!
南勇暗歎一聲,深深望了孔晟一眼,然後悄然退出了這間客房。
孔晟心神激蕩難以自持。
這本來是他與皇帝之間的某種博弈,如果說突然發生地震算是一種不可控的意外,那麼,紀國的殉情而死,更是讓他始料未及的某種變數。
但傷感歸傷感,孔晟卻并不後悔。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還是會堅定不移的抗旨拒婚。
大明宮。
皇帝要為孔晟修建衣冠冢和香火廟并加以追谥的做法,引起了很多朝臣,尤其是東宮太子李豫的強烈反對。
在李豫看來,孔晟死都死了,而且還頂着一個大逆不道抗旨拒婚的罪名而死,像這樣的罪犯,如果朝廷還要大張旗鼓的加以褒揚,皇室的顔面何在?朝廷的法度威嚴何在?
皇帝的臉色非常難看。
他沒想到,孔晟的人已經喪生殒命,自己不過是提出了一個“自我安慰式”的紀念方式,聊表愧疚之情,就觸發了李豫和群臣的排斥抵觸。
李泌和杜鴻漸觀察着皇帝的臉色,見皇帝有暴走的迹象,杜鴻漸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太子殿下,本官以為,孔晟固然有罪,但人死罪消,陛下念在孔晟對朝廷對社稷江山的諸多功勳和過去的情分上,下诏為孔晟修建衣冠冢,其實并無不妥……”
杜鴻漸暗示李豫和其麾下的一幹人等,這可是皇帝的诏命,不是跟群臣商量。爾等公開抵制,跟抗旨何異?
很多朝臣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緘口不言了。
唯有李豫輕輕冷笑一聲,道:“杜相,孔晟抗旨拒婚,犯下重罪。即便他死于地震之中,但還未被朝廷明正典刑,其罪不可輕恕。父皇顧念舊情,足見仁慈,隻是為罪犯追谥,有違朝廷禮制,也喪失朝廷法度,萬萬不可。”
皇帝眼眸中略過一絲羞怒。
他沒想到李豫會在這件事上跟他針鋒相對,寸土不讓。這讓他有些憤怒和狐疑了。
他突然察覺到,李豫之所以揪住孔晟的事情不放,似乎并不是單純的落井下石,而是想要借此事,将禍水引到遠在洛陽的趙王李系身上,畢竟李系與孔晟是政治同盟,朝野皆知。
皇帝猛然一拍龍案,冷冷道:“孔晟有沒有罪,朕自然心裡有數。朕前幾日突發奇想,想要賜婚孔晟,孔晟雖然有抗旨行為,但情有可原。朕事後想想,因此就誅殺了一位對朝廷有大功、文武雙全堪可輔國的肱骨之臣,實在是朕的失誤。”
“因為一時沖動,朕失去了輔國良臣,已經懊悔不及。連朕都已經不再怪罪孔晟,爾等如此揪住不放,到底意欲何為?”
“這是朕的旨意,爾等莫非也要抗旨不成?來人!”皇帝一聲爆喝之下,數十影衛和百餘宿衛手執彎刀沖了出來,将群臣包圍在其中。
“朕今日主意已定,朕就要為孔晟修建衣冠冢,追谥封号,為英武郡王。誰要再敢當衆抗旨不從,以抗旨罪論處,無論是誰,都将殺無赦!”
皇帝聲色俱厲,一字一頓,殺氣騰騰。
皇帝很少像今日這般強勢霸道,殺機畢現。李豫深吸了一口氣,咬了咬牙,默默退了下去。
到了這個份上,皇帝已經撕破臉皮,隻要他敢說半句不是,暴怒的皇帝沒準會當場下诏廢黜了他這個東宮太子。李豫倒也不是害怕,隻是他根本還沒有來得及準備好應變,不宜因為這點小事将皇帝逼到退無可退的絕境上。
正如皇帝猜疑的那樣,李豫之所以小題大做揪住不放,主要目的還是想借這事逐漸将禍水引到趙王身上。遠在洛陽統率兵馬掌握大唐過半兵權的李系,漸漸引起了李豫的忌憚。
李豫已經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将兵權從李系的手裡奪過來。
皇帝目光凜然,環視衆臣,冷漠大呼:“還有誰反對?站出來給朕看看!”
原先義憤填膺情緒激動正義凜然冠冕堂皇的那些朝臣,頓時都熄了火滅了底氣。皇帝暴怒至斯,誰敢往皇帝的槍口上撞?那就是找死啊!
皇帝冷冷一笑:“禮部、工部協同,限爾等三日内為孔晟起一座衣冠冢,違者斬!另外,傳诏天下,赦孔晟無罪,追封其為英武郡王,永留長安侯府,作為紀念!”
皇帝氣沖沖拂袖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