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張曉見李侗
宋彬在一旁跨在馬上遙遙望着那眉目如畫氣質高華的女子,眸光中閃爍着驚豔的光彩。見焦家的兩名如狼似虎的家仆沖過來,宋彬再也按捺不住,縱馬沖過去,懷着英雄救美的義無反顧大喝道:“住手!”
焦連脖子一扭剛要惱羞成怒,連宋彬一并罵了,突然看到宋彬那張熟悉陰沉的面孔,吓了一大跳,趕緊躬身行禮下去:“原來是宋公子!”
宋家在江南的地位不可撼動。
作為宋家嫡子,宋彬雖然隻是江南軍中一個不入流的小小校尉,但在這群官二代眼裡,卻絕對是惹不起的大人物。不要說是他們了,就是江甯郡守家的劉念,也絕對不敢在宋彬面前叽叽歪歪。
宋彬冷笑一聲,也不下馬,就在馬上揚手指着焦連居高臨下傲然道:“焦連,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民女,可知這已經觸犯大唐律法?”
焦連嘴角一抽,心道你們宋家的人――尤其是你們家那夯貨宋安,平日裡這些事少了幹了?你們有什麼資格在老子面前說三道四?
但焦連也就是腹诽兩句,他怎麼敢跟宋彬犟嘴。
焦連唯唯諾諾尴尬地連連作揖:“是,是,小子知錯了,請宋公子恕罪!小子這就離去,這位小姐,還請大人不記小人過,咱對不住了!”
焦連慌不疊地拔腿就走。
宋彬望着焦連狼狽退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傲然的笑容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翻身下馬,向披散長發的修長絕美女子抱拳一禮,矜持道:“小姐受驚了!敢問小姐何方人氏,可是要去江甯?”
女子微微一笑,掃了宋彬一眼,淡淡道:“沒錯。我們主仆二人長安人氏,正是要去江甯訪友,多謝你為我們解圍了。”
女子傾國傾城的容顔上挂着似有似無的笑容,渾身上下發散着無與倫比的高華氣質,看得宋彬眼眸中異彩漣漣,他朗聲一笑:“請教小姐貴姓芳名,在下江南鹽漕轉運使宋甯之子宋彬,添在江南行軍大總管楊使君麾下聽命。”
女子柳眉一挑,猶豫了一下,笑了笑:“我姓孔。原來是宋公子!”
宋彬笑:“宋某正要回城,孔小姐可與宋某一并結伴同行,宋某在江甯也算是熟人熟地――此刻天色已晚,宋某居住在城外江畔,小姐若不嫌棄,可先到宋某府上略事休息,待明日一早,宋某會派人用車送小姐進城訪友如何?”
宋彬神色頗為真誠。
女子微微挺直了腰身,向身後同樣女扮男裝的女伴投過問詢的一瞥。女伴猶疑地打量着宋彬,暗暗搖搖頭。她心道我們這人生地不熟的,眼前這人雖然自稱是官宦子弟,但誰知道可靠還是不可靠,我們素味平生,就到他的家裡去過夜,太危險了。
女伴扯了扯女子的衣襟。
見女子有些猶疑,宋彬趕緊上前躬身笑道:“小姐放心,宋某身家清白,也食朝廷俸祿為軍中之将,絕不敢對小姐有任何不軌之心。不如這樣,宋某命随從将馬匹讓給兩位小姐騎乘,我們先趕路再說,若是小姐一定要連夜進城,宋某也不勉強,一定會親自護送小姐進城平安抵達貴友家中。”
女子沉默了片刻,見這宋彬文質彬彬又神色真誠,不似作僞,終歸還是點了點頭:“如此多謝宋公子了!”
女子之所以答應下來,主要還是因為兩女一路疾行了數十裡路,早已疲倦不堪,兩隻腳都腫脹起來。如果再繼續這麼下去,恐怕到不了江甯城就得累趴下。
宋彬大喜,趕緊向自己的兩個家仆掃了一眼,那兩人面上滿是笑容,其實心裡抱怨到死――這雖然江甯城池眼看在望,但實際上望山跑死馬,真正要趕過去,至少還有幾十裡的路程,把馬讓給了這兩女子,我們哥倆咋辦?
但主子有命,他們豈敢不從。
況且,主子擺明了是要泡妞,看上了這路遇的絕美女子。隻不過,宋彬泡妞的手段不知道要比焦連高明多少倍了。
對岸,渡口,李侗營地。
李侗在自己的帳幕中來回踱步,神色焦慮不安。
這些時日,他在渡口拖延不過江,無非是想要等待觀望長安皇帝和朝廷那邊的動靜,因為一旦孔晟失寵,皇帝說不準就會收回賜婚,如果他着急過去,讓紀國和孔晟成其好事,萬一皇帝一道聖旨下來,讓他帶着紀國兩女返回京城,他怎麼向皇帝交代?
但紀國顯然卻等不及了。紀國竟然帶着自己的侍女偷偷溜走,也不知道怎麼就過了江,不知所蹤。紀國可是皇帝的親女,雖然沒有了公主的爵位和名分,但終歸還是皇室貴胄,紀國要是出了點什麼意外,他這個遣婚使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盡管李侗立即命人過江去尋找,卻遲遲沒有得到紀國的消息。他正猶豫着是不是立即過江尋找紀國兩女的下落,卻聽護軍來報:“殿下,監察禦史張曉奉旨從長安來,要去江甯,聽聞殿下在此,特來拜谒!”
“張曉?”李侗皺了皺眉:“這是何許人?”
長安的京官多如牛毛,三省六部,百餘衙門,三品官員遍地走,李侗也認不過來,何況張曉平日行事低調,加上品階低微,還入不了皇子的法眼。
但既然是欽差,李侗也不好不見。
張曉緩步而入,神态恭謹。
他深深一揖道:“下官張曉,奉旨赴任江甯,聽聞殿下與紀國殿下在此,特來拜谒!”
李侗笑了笑,擺了擺手:“張大人請起,免禮!不知張大人此番來江南,不知是……”
張曉恭謹又道:“回殿下的話,陛下欽命下官為江南道觀察使,命下官晝夜兼程來江甯赴任。同時,宣布陛下诏命。”
李侗心頭一動,深邃的目光投射在張曉身上。
父皇竟然任命了一個江南道觀察使……這是不是意味着孔晟已經被父皇徹底打入冷宮?否則,前番孔晟本身就兼任江南山南兩道宣撫使之職,又何必再千裡迢迢派一個觀察使過來?這觀察使說白了就是監察禦史,是朝廷放在江南的監督地方官的一顆釘子。
李侗微微一笑,不好明着問隻能試探道:“本王恭喜張大人了。張大人奉皇命來江南擔當重任,日後回京擢升自不是什麼難事,前途無量啊。”
張曉其實也在暗中打量着李侗。李侗是皇帝親子張皇後所出,他當然不陌生。隻是李侗一向幽居深宮,張曉其實還是第一次見到李侗。見眼前的定王雖然年少,卻沉穩幹練,說話辦事溫文爾雅,沒有半分皇室親王的架子,讓他心裡生出不少好感。
張曉聞言立即肅然道:“多謝殿下勉勵。此番陛下命下官來江南任職,輔佐孔郡王推進江南土改新政,下官自當恪盡職守,不辱使命。”
李侗張大了嘴,震驚莫名。但他的失态隻持續了幾秒鐘的時間,旋即變得微笑平靜起來,他輕輕道:“原來如此。前番,本王聽聞朝廷派禮部侍郎馮琦前來江南宣诏,說是父皇罷了孔晟兩道軍政大權,還要将他召回京去治罪,看來,這都是無中生有的謠言了。”
張曉笑了笑:“江南民亂震動朝野,陛下震怒。禮部侍郎馮大人的确是來江南宣诏,皇上的前一道诏命也的确是罷了孔郡王的軍政大權,但後來的事實證明,所謂民亂不過是一場鬧劇,全系有人故意構陷誣告孔郡王……陛下這才命下官晝夜兼程,前來江南,宣布皇命,匡正視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李侗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舒緩着自己風中淩亂的心緒:“請問張大人,不知父皇诏命上……”
張曉聽得出李侗的試探之言,但皇帝的聖旨是明着的,又不需要保密,也樂得做一個順水人情,幹脆就直截了當道:“殿下,陛下冊封孔郡王為江南、山南兩道經略使、骠騎大将軍,設立江南大都督府,總領江南山南兩道兵馬,賜雙旌雙節。”
李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兩道經略使不奇怪,這跟宣撫使一樣不過是一個名頭,不過是恢複了孔晟總領兩道的軍政大權,在情理之中。但冊封孔晟為骠騎大将軍,設立江南大都督府,這意味着孔晟同時直接受皇命掌控着兩道兵馬,擁有了實實在在的兵權。本來中間還隔着江南的楊奇和山南的薛隆,這下好了,直接越過兩人,親自指揮兵馬了。
這倒也罷了。關鍵在于被皇帝賜了雙旌雙節。
這是地方藩鎮出行的儀仗。更是藩鎮代天巡狩執掌地方生殺予奪之權的表征。自此之後,孔晟在江南山南這兩個地方,就擁有了無人敢挑釁的權威。擁有了雙旌雙節,地方官無不退避三舍,孔晟要處置三品以下地方官,可以先行處置爾後報朝廷備案。
李侗的臉色漸漸變得複雜怪異起來。
他實在是難以相信,他的父皇為什麼會給予孔晟一個臣下如此曠古難聞的禮遇,賦予他如此重權,這根本就不符合邏輯啊。
孔晟固然文武雙全,是百年不遇的奇才,是值得皇帝倚重的棟梁之才,但重用歸重用,也不至于如此……李侗的神色變幻起來,以至于忘記了張曉還在身前候命。
張曉輕輕幹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打斷了李侗越加風中淩亂的複雜心緒。
李侗輕歎一聲:“父皇對孔郡王果然是青眼有加,恩寵無邊,如今更是器重,竟然賜了開元以來已經罷了的雙旌雙節,讓本王實在是想不到。”
“殿下,以下官看來,陛下此番賜孔郡王雙旌雙節,主要還是為孔郡王此番在江南推進的江南土改新政,下官聽聞,朝廷還在等候孔郡王在江南廢除均田令推行新政的結果,一旦确有增加朝廷賦稅、匡扶社稷之功效,他日将在天下各道逐步推行。”張曉躬身下去:“孔郡王一心為國,不惜背負罵名,置個人榮辱于度外,下官心裡佩服得緊。殿下,下官着急赴任,就此告退了!”
李侗點了點頭:“張大人且行。本王明日一早,也就率人過江,你我在江甯相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