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抗婚(9)
夜幕沉沉,已經接近淩晨時分。宮内已經進入閉燈鎖苑的宵禁時刻。朱輝光帶着兩個青衣小太監急匆匆出宮來,來到丹鳳門,見孔晟依舊趺坐在那張小型案幾背後,眼觀鼻鼻觀心,似乎正在閉目養神。
朱輝光翻身下馬,輕輕道:“大将軍真是沉穩若定,處在如此境地,到了這個份上,竟然還能安之若素,真是令雜家佩服。”
孔晟緩緩睜開眼睛,凝望着朱輝光淡淡道:“以朱省監看來,孔某此刻應該如何?驚慌失措?痛哭流涕?還是幹脆吓得魂不附體?”
朱輝光被孔晟噎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尴尬道:“大将軍,陛下也是一番盛情好意,以雜家看來,不如……”
孔晟神色淡漠地擺了擺手:“孔某心意已決,絕不會做忘情負義之人,如果朱省監是來勸孔某回心轉意的,那麼還是罷了吧。”
朱輝光深吸了一口氣:“大将軍此刻的權勢地位,堪稱長安第一人,雖然大将軍品階隻正三品,但誰都知道,陛下對大将軍的看重無人可及。可大将軍枉顧聖上好意,如此抗旨不遵,難道非要逼着陛下将大将軍交有司治罪不成?”
“陛下再三勸解,一再給大将軍機會,還請大将軍莫要得寸進尺的好。一旦觸怒陛下,後果不堪設想。”
孔晟笑了笑,無動于衷。
朱輝光無奈地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雜家也沒有話說了。雜家連夜出宮,無非是傳陛下口谕――孔晟,朕最後說一遍,若是你再一意孤行,朕将罷了你的長安侯爵、查封你的長安侯府、将你交大理寺按律治罪,明日午時,推出斬首示衆。”
孔晟緩緩閉上眼睛,凜然道:“臣遵旨!”
如此情态,就是讓皇帝看着辦了,反正你想要殺就殺,想要罷官就罷官,老子就是不聽你這一套!
朱輝光神色複雜地緊盯着孔晟,心道這孔晟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難道他真的不怕死,或者他……心有他念?
但事已至此,朱輝光傳達完皇帝的口谕,孔晟還是沒有回心轉意的迹象,他也隻能回去禀告皇帝。
他歎着氣離開丹鳳門回宮。在朱輝光看來,孔晟這個少年郎真的是太冥頑不靈了――這世界上的女人何其多,男子漢大丈夫,豈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和無上權勢?娶了公主固然有這樣那樣的受捆綁約束,但與權勢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重情重義的好男人?真是可笑,為了一個所謂的虛名,抛開性命和前程,愚蠢之極啊。
朱輝光更是認為,孔晟在朝中并無根基,這是他橫空出世遭遇各種排斥的關鍵因素。而與公主成婚,則會彌補孔晟的這一短闆,有李唐皇室作為後盾,從長遠來看,利大于弊,又何樂而不為呢?
但朱輝光畢竟不是孔晟,他無法站在孔晟的立場上思考問題,更無法理解孔晟所作出的任何決斷。
在朱輝光眼裡,盡管孔晟有抗旨不遵的事實,但皇帝似乎并不真正想走到最後的一步。然而,皇帝再寬容,都是有限度的,不可能無限拖下去,皇帝的權威也不容挑釁,皇室的尊嚴也不容亵渎,孔晟要真的堅持到底,最終也隻能逼着皇帝含淚斬馬谡。
望着朱輝光消失在夜幕中隐入宮門的模糊背影,孔晟嘴角略過一絲冷笑。皇帝的動機真的是太赤果果了,他這就要去查封孔晟的府邸,表面上看是降罪于孔晟,其實孔晟心知肚明,皇帝要的究竟是什麼。
可孔晟早有防備,皇帝肯定找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此刻,皇帝正一個人躲在密室中,撫摸着眼前這門碩大的炮車,臉上彌漫着某種熱切和癡迷的情态。
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過這種火炮的巨大威力,但那日長安城外終南山中那一聲驚天動地的動靜,足以說明一切了。在人世間竟然存在堪比天罰的利器,能被人所掌握,這對于皇帝的吸引力無與倫比。
皇帝無數次地想象着大唐皇室掌控數百上千門火炮席卷天下的壯觀場景,毫無疑問,擁有和裝備了大量火炮的大唐軍隊,将在這個世界上無人可敵。什麼四方蠻夷,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統統都是笑話!
而掌控着如此神兵利器的皇帝,将真正擁有捍衛本身皇權的巨大籌碼。
李亨其實不是那種具有很大野心的皇帝。他隻想平息叛亂,守住祖宗傳下來的家業,如果能再造輝煌盛世是最好不過了,但如果力有未逮,那隻要能守住天下,也算是對得住列祖列宗了。至于開疆辟土拓展大唐版圖什麼的,隻是偶爾想一想,僅此而已。
但有了火炮這種神器的出現,皇帝的野心就開始慢慢膨脹滋生。裝備了火炮的大唐軍隊,将天下無敵,一旦有了這種可能,誰不想做那種橫掃六合繼往開來的千古一帝呢?
皇帝所以無時不在觊觎,想要将火炮鑄造技術據為己有啊。但他知道不能硬來,此物系孔晟“偶然得之”,皇帝要想化為己用,就必須要跟孔晟“合作”。
當然,皇帝不可能任由如此足以威脅到皇室統治的國之重器掌控在一個臣下手裡,若是孔晟遲遲不肯将火炮鑄造技術交給皇室,他最終還是會下手。
但現在,遠遠還不是跟孔晟圖窮匕見的時候。
一則,孔晟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因為火炮的出現有增無減,而且,他還需要孔晟的存在來震懾制衡東宮太子李豫。
二則,皇帝也擔心萬一孔晟所言都是實情,所謂火炮不過是孔晟偶然靈光一閃得出的神秘産物,目前真的還在摸索階段,技術并不完善,一旦逼迫過緊,導緻孔晟再也研發不出火炮了,那大唐的損失就足夠大了。
三則,一切的事實足以證明,孔晟是應運而生的天降奇才,皇帝是信命之人,對上天也懷有深深的敬畏,像孔晟這種帶有一定神秘色彩的氣運之子,隻要孔晟不觸及皇帝的根本利益,隻要孔晟心懷基本的忠誠度,皇帝是不會輕易動殺心的。
如此種種,皇帝從始至終沒有動過殺念,盡管他有些憤怒。
孔晟正是看穿了這一層,這才準備跟皇帝博弈,打一場曠日持久的心理戰。
當然,即便皇帝動了殺機,孔晟堅持原則底線的信念也不會輕易動搖,當然他也不會坐以待斃,這是真的。
一夜很快過去。
趺坐在地上打坐養神的孔晟沒有一絲疲倦之色,借着這個機會,他正好修煉司馬承祯傳授的道家上清功法,這套功法他自得傳授之後,修煉就不曾一日斷過,其實連孔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在悄然之間修煉到了功法的上乘境界――内力如龍在經脈中流轉翻騰,氣運丹田,厚積薄發,瞬間就能真氣外放達到傷人與無形的程度,威力無比。
但孔晟并不知自己的内功到了何等的境界水準。司馬承祯當日傳授之後,就再無面對面的指點,而孔晟也從未與江湖上那些修煉内功的俠客之流交流交手過,所以自己的狀态一無所知。
孔晟隻是清楚,自己這具肉身天生的神力因為内息的運行,而變得更加爆發力驚世駭俗。
還有一點,随着内力的強化,身體内儲存着一股巨大澎湃的力量,這種力量如果運用得當,除了外放傷人之外,還可以輕身健體,孔晟覺得自己可以跟穆長風學習一下輕身術了。或者,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像穆長風一樣飛檐走壁也不是什麼夢想的事情啊。
孔晟一直很羨慕這個時代的江湖俠客飛躍騰挪的本事,原地一縱,高來高去,不僅在關鍵時刻可以發揮重要作用,還是不可替代的保命手段。至少,如果他肯抛開現有的一切,隐遁入江湖之中,皇帝和朝廷也拿他沒有辦法。
這個時代的奇人異士太多太多了,孔晟甚至懷疑,過去傳奇小說中讀到過的所謂唐時吞吐飛劍來無影去無蹤的劍俠之流也未必不存在。隻是這種人隐于民間山野,普通人很難遭遇罷了。
古代俠客劍客的傳說,唐為最多。孔晟曾經與穆長風交談過這方面的事情,穆長風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明确。因為穆長風隻能算是普通的江湖高手,更高層次的劍俠之類人物,他也隻是聽說過而沒有親眼見過。但穆長風曾經從他授業師傅口中得知,在天下無盡的深山大川之中,隐藏着神秘的武林門派,這些隐世門派修煉的武學和内力與普通江湖人截然不同。或者,劍俠之類就出自于那種地方。
有的時候,孔晟甚至懷疑這具肉身是不是經過了令人難以想象和理解的未知神秘力量的改造――否則,以如此單薄的身體素質,體内卻積累着如此驚人的力量,着實不科學啊。至少,用現代科學理念解釋不清楚。
但這種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有時候孔晟自己都覺得滑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