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軍變(3)
夜幕漸漸降臨,月光皎潔如洗,江南的春日春風和煦,即便是夜間也溫暖如白晝。
江甯郡王府門,數百進退兩難的江南悍卒手持火把,面色複雜。鬧騰了這大半天,孔晟沒有理會,他們自覺無趣,漸漸又變得惶恐不安。
宋彬也漸漸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但事已至此,他做的事就是收不回來的水,想要抵賴是不成了。父親宋甯的親筆信他已經收到,暗中掃了兩眼,宋甯在信中除了怒斥他兩句之外,囑咐他此刻不要輕舉妄動――簡而言之,就是控制住局面不要繼續惡化,但也不能帶着這群鬧事的悍卒退走,退走就沒楊奇什麼事了,楊奇肯定會一推六二五,以不知情為由來予以搪塞,而孔晟追究下來,倒黴的還是宋彬這些人。
因此,這個倒黴孩子就耐着性子焦躁不安地帶着數百悍卒在郡王府外等候着,等候江南處置使衙門和江甯郡守衙門的出面善後。
孔晟躺在外院中一把躺椅上,神色平靜。
烏顯烏解兩人侍立在後,神色卻憤憤不平。
烏顯怒道:“郡王,事已至此,既然江南處置使衙門故作不知,任由軍卒鬧事,肆意踐踏郡王威嚴,那麼,不如讓末将出去将這群兵痞抓起來……”
孔晟笑了:“烏顯,數百軍卒,你能抓得過來?況且,這些兵痞,一旦你率軍動手,他們自然會反抗,這樣就會釀成兵禍,孔某也很難向朝廷交代。況且,所謂法不責衆,他們不過是受人指使,拿他們開刀,正是給楊奇解圍。你且稍安勿躁,孔某就不信了,這諾大風波,楊奇能在府中坐得住。既然他能沉得住氣,我們又急什麼?等!”
烏顯皺了皺眉,道:“郡王,可是郡王府的威嚴不可侵犯……”
孔晟笑了笑:“好戲還在後頭,你着什麼急呢?”
“這不,好戲開始上演了――”孔晟笑吟吟地起身,穆長風的身影從院牆上一掠而下,急急道:“兄弟,楊使君和劉郡守終于帶人來了。”
急驟如雨的馬蹄聲和人群騷動聲傳進府中,孔晟淡然道:“他終于還是沉不住氣了嗎?走,随我出門會會楊使君。”
楊奇的面孔在明亮的火把照耀下顯得無比的陰沉,他端坐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身後緊随着處置使衙門的數十衙役捕快,已經孫亮等軍中部将,嘩變的軍卒下意識地分開群體,任由楊奇緩緩打馬而入。
楊奇在馬上凝視着宋彬,森然道:“宋彬,你聚衆在郡王府鬧事,可知這已經觸犯大唐刑律,其罪不小?爾等以下犯上,讓老夫怎麼向郡王交代?來人,速速将他們給老夫驅散、逐出城去,所有參與此事的軍卒悉數捆縛待命,明日一早,老夫會親自發落!”
宋彬有些不滿,卻不敢當面反抗楊奇的軍令。
楊奇不得不來了。
他煎熬多時,知道自己若再不出面善後,會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數百參與鬧事的軍卒騷動起來,其中不乏反抗者。他們受了上頭的撺掇來郡王府鬧事,本來還有幾分慷慨激昂的味道,如今卻變成了觸犯律法的罪人,想到森嚴的軍法,想到楊奇有可能犧牲他們來給孔晟一個交代,不少頗有心機的軍卒自然不甘心坐以待斃。
楊奇憤怒地在馬上怒吼道:“爾等逆賊,竟敢抗命?來人,傳老夫的軍令,若有抗命不從者,殺無赦!”
孫亮輕歎一聲,知道自己這事做得差了,不但沒有達到威逼孔晟讓孔晟難看的目的,還将楊奇置于尴尬的境地,幾乎沒有辦法收場。
孫亮親自帶着親兵驅散鬧事悍卒,并帶人抓捕少數抗命不從的頑固分子,但這樣一來,就漸漸要造成更大面積的沖突,越來越多的參與軍卒與衙役和親兵對峙着,沖突一觸即發。
楊奇眉頭緊促,又氣又急又焦躁不安。他知道,這場風波若是不抓緊時間擺平,拖得越久,他就越不好收場。
正在此刻,郡王府的大門吱呀呀緩緩打開,兩排彪悍護軍飛馳而出,面色肅然分列在府門兩側,孔晟身着白衣亮甲,手持方天畫戟,緩步而出。而在他的身後,四員铠甲鮮明的虎将并列而行,正是烏顯烏解和李彪李虎四人,都是欽命的從四品宣威将軍。
楊奇心内一緊。
孔晟那杆方天畫戟不但精美絕倫,還體積碩大,一看就是極其沉重,不是一般人能使用的兵器。孫亮等人愕然擡頭望向孔晟,心内開始暗暗嘀咕:難道這江甯郡王還真的能上陣殺敵?如此兵器,非常人所能及啊!
孔晟走下台階,手一揚,那杆方天畫戟就噗嗤一聲插入地面之上,發出低沉的嗡鳴之聲。
孔晟擡頭望向騎在馬上的楊奇,淡然道:“楊使君帶兵來孔某這郡王府,這是要圍攻本王嗎?”
楊奇臉色一變,翻身下馬,向孔晟抱拳施禮道:“下官豈敢?下官正在府中小憩,突然聽聞有賊人聚衆在郡王府前鬧事,下官這就帶人來了――請郡王放心,下官一定将這群賊人繩之于法,一旦查明真相,下官定嚴懲不怠!”
孔晟譏諷一笑:“這群兵痞在本王府門前鬧騰了大半日,幾乎整個江甯城都驚動了,反而是楊使君還蒙在鼓裡?本王這就奇怪了,我這來江甯開府沒有幾日,怎麼就得罪了這群軍中兄弟,竟然枉顧律法,聚衆圍攻我的府邸,這是不把孔某這個江甯郡王放在眼裡,還是目無朝廷和陛下诏命呢?”
孔晟這番話将宋彬和帶頭的那些個軍卒頭目說得面色蒼白,冷汗如雨。這話沒有錯,若是孔晟揪住不放,扣上這麼一頂諾大的罪名,他們怎麼能吃罪得起?這一個搞不好,就是要誅滅九族啊!
宋彬雖然年輕氣盛,又極驕傲,但卻不是傻子。到了這個份上,他終于明白孔晟為什麼會一直保持沉默,一直閉門不出,他不是害怕了他們這群江南軍卒,而是在等待楊奇出面再一并發難。
宋彬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有些悔不當初了。但這世間哪裡有賣後悔藥的,自己做出來的事情,隻能自己承擔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