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複出(6)
驿館。
移地建與女光明使的秘密談話還在繼續。
“至于葉護……本王子就不能親自動手了,一切交給你們來辦。反正我要讓葉護永遠留在大唐,不能讓他返回回纥牙帳壞本王子的大事。”移地建神色平靜,嘴角輕輕挑過一絲冷漠。
皇族之中沒有親情。涉及權力争奪,向來都是你死我活。為了奪取汗位,移地建怎麼可能對葉護心慈手軟。在移地建看來,讓明教暗中動手,自己置身旁觀,已經算是念在骨肉兄弟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白袍白紗的女光明使再次發出銀鈴般清脆的嬌笑聲,突然袍袖揮舞間輕煙彌漫,等移地建目光凜然地遊目四顧,此女卻已經不見了蹤迹。
移地建眼眸中掠過一絲敬畏之色。
他是一個天生狂妄傲慢的人,出身于回纥王族,更是頤指氣使不把尋常人等放在眼裡。隻是這明教的人,尤其是這明教的兩位光明使,來曆神秘,來無影去無蹤,擁有飛天遁地不可預測之威能,讓他心裡畏懼。這是他決定支持明教在回纥傳播的一個關鍵因素。
這一次他主動請纓來大唐催促和親,明教的光明使之一就率人與他聯系,要跟随他一并前往,同時要求他想辦法讓明教在大唐立足。
明教看中大唐,想要在大唐傳教,但一直遭遇到中原文化的抵制。這必須要有李唐皇族的支持才能行。所以,明教才暗中追随移地建,前來大唐。
移地建從來沒有見過明教的教主,更不知其真實相貌,隻知道是女性,一樣的白袍白紗,看不清長相。一樣的來無影去無蹤,看不透來路。
所謂未知是令人害怕的東西。這個世界上讓移地建害怕的人和事不多,明教高層首腦算是其中之一。
骨子裡,他已經認定,這是神的力量,這是神的使者,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其實移地建對于明教試圖在大唐傳教感覺有些不以為然。在移地建看來,唐人的信仰力量其實最不堅固,因為文化的多元,唐人在宗教方面不可能“從一而終”。佛教,道教,在中原還是主流,而明教注定是偏門小道,很難得到大面積的普及。
而回纥人則不一樣。明教的出現和存在,在悄然之間取代了回纥人對于原始圖騰好祖先神靈的頂禮膜拜,舉國信仰一個宗教,在回纥很容易就得到實現。
但在大唐,任何宗教都有存在的土壤和空間。但沒有哪一個宗教能獨占萬裡山河,将其他宗教驅逐出去。
葉護神色陰沉地凝立在窗戶之下,緊盯着移地建卧房的黑色房門,冷笑不語。
葉護也不是傻子,更不愚蠢,對移地建的野心和冷酷早有防範。他已經猜得出,移地建為了汗位,已經按捺不住,要提前向他動手了。
實際上,葉護之所以滞留大唐不歸,也有自身安全的考慮在内。但這一次,葉護已經察覺到移地建并不掩飾的殺機。
将葉護誅殺在大唐,将罪名扣在大唐的頭上,這是移地建的目标。隻要葉護死了,磨延啜就再也沒有理由拖延,會改立移地建作為太子。而對于回纥國内忠于葉護的一派權貴,隻要葉護不是死在移地建的手上,肯定不會為了一個死人跟即将當權的二王子唱對台戲。
南霁雲府邸。
孔晟愕然擡頭,望着南勇驚訝道:“回纥又派使臣來了?葉護不是常在長安,怎麼又來了一個二王子?此人叫什麼名字?”
南勇歎了口氣:“大将軍,此人名叫移地建,據說是回纥可汗的二王子,聽讓你說,這人狂妄傲慢,不把我們大唐放在眼裡,帶人在長安城中橫沖直撞耀武揚威,還沖撞了太子殿下的銮駕,一點禮儀規矩都不懂。”
“移地建?!”孔晟的神色一變。
此人他知曉。移地建是回纥可汗磨延啜的二兒子,葉護的弟弟,此人絕不簡單,事實上正是後來的磨延啜之後的回纥可汗,号牟羽可汗,還是大唐權貴仆固懷恩的女婿。
仆固懷恩是鐵勒仆骨部人,當世名将,仆固懷恩随郭子儀作戰,任朔方左武鋒使,骁勇果敢,屢立戰功。又與回纥關系良好,曾出使回纥借兵,并嫁二女與回纥和親。其中之一便是嫁給了移地建。仆固懷恩家族中有四十六人為國殉難,可謂滿門忠烈。
仆固懷恩後來遭人陷害被逼叛唐,那是後來的事情了,現在的仆固懷恩,正在兵屯汾州。
不過,移地建此人如何,與仆固懷恩沒有一毛錢的關系,不可相提并論了。
移地建竟然來了!看起來,曆史的走向已經因為自己的穿越有了細微的調整。
南勇一直在觀察着孔晟的神色變化,見狀不由輕輕問道:“大将軍知道此人?”
“回纥的二王子,略有耳聞罷了。”孔晟搖搖頭:“南勇,回纥屯兵十萬逼近靈武,朝廷有何應對之策?”
南勇頓時有些憤憤不平的道:“真不知道皇上和諸位大人是怎麼想的,怕這些回纥人幹鳥,他們明擺着是狼子野心,極盡要挾之能事,可朝廷卻還是有求必應,竟然要加快和親,大量的糧草和金銀财寶給予,來換取回纥的退兵!”
孔晟忍不住笑了:“南勇,你還不懂,這就是政治。朝廷擔心國力衰弱,朝野上下不想與回纥開戰,對回纥人有所讓步也是正常的。按照規制,明日皇上應該會在含元殿召見移地建吧?”
“是的,陛下在含元殿設宴,召見回纥使團。朝廷三品以上官員勳貴,都在被邀請之列。”南勇輕輕道。
孔晟哦了一身,沉吟不語起來。南勇不敢多問,靜靜等候在一旁,等待孔晟的安排。他知道,回纥使臣突兀前來,似乎有些打亂了孔晟原定的計劃,他肯定會對下一步有所調整。
果然,孔晟片刻後擡頭望着南勇,目光清澈而平靜:“南勇,我準備明日晚宴之時進宮一趟。”
南勇吃了一驚:“大将軍,你現在的身份沒有公開,官職沒有恢複,想要進宮,不太容易吧?況且,我們父子沒有資格進宮陪宴,因此也無法把大将軍帶進宮去的。”
孔晟輕輕一笑:“南勇,我自有安排。你去見一見内侍省監朱輝光,幫我送一封書函。”
說話間,孔晟伏案疾書,草草寫就一封信函,然後折疊起來也沒密封,直接交給南勇。
南勇知道這是孔晟的信任,孔晟越是如此,他就越加不會打開來看。他向孔晟躬身一禮,然後轉身出訪,去找内侍省第一太監朱輝光。
孔晟為什麼要找朱輝光南勇不知道,但顯然與孔晟要進宮的事兒有聯系。看來,大将軍要讓朱輝光幫忙安排進宮了,隻是大将軍進宮作甚,以他現在的平民之身哪怕是混進了宮去,也很難見到皇帝吧?南勇心裡嘀咕着,出府縱馬直奔皇城。
南勇走後,孔晟的神色更加平靜。
他突然意識到,移地建率回纥使臣團的到來,就是他複出的一個最佳機會。他決定明晚混進宮去伺機而動,看看情況變化再決定是否跟皇帝見面。讓南勇去找朱輝光,孔晟料定朱輝光一定會幫忙。
朱輝光是聰明人,他自然明白孔晟既然沒有死,現在早就消了氣的皇帝,隻要知曉,一定會讓他官複原職――孔晟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沒有讓你比朱輝光更清楚了。
南勇身為禁軍中層将領,這張臉其實就是通行證。值守宮門的禁軍和神龍衛見了他,自然不敢阻攔,也不會阻攔。南勇直入宮門,直入内侍省的辦事機構。平時,除了在皇帝身邊伺候之外,朱輝光的大多數時間都留在内侍省料理日常公務。
要知道,深宮三千,宮女太監數千人,要管理如此龐大的人群和處理後宮諸事,内侍省的日常工作還是非常繁重和繁忙的。
而朱輝光又是一個凡事喜歡親力親為的人,所以可想而知,他是很忙的。
再加上朱輝光是一個小心謹慎的人,他出身不是皇帝身邊,為了獲取皇帝更進一步的信任,他必須要凡事做到完美無瑕,才能逐漸增加皇帝對他的器重。對于一個内宦太監來說,皇帝的寵信比什麼都重要。
這是一個太監在朝廷和後宮立足的根本。
朱輝光心知肚明,因為魚朝恩等人的叛亂,皇帝對于後宮太監,尤其是對于朱輝光這種掌握一定權力的太監頭子,還是心懷猜忌的,他必須要通過自己的實際行動,用無人可及的忠誠來打消皇帝的猜疑之心。
當然,他還要在後宮中扶植自己的親信班底力量。他與魚朝恩不同,他出身皇後宮中,在内侍省的根基不穩,能用的人也不多,暫時來說,他有信不過太多的人,隻能親力親為,避免出現差錯,引起皇帝震怒。
像朱輝光現在的情況,隻要皇帝有一絲不滿,就極有可能将他撤換掉,由不得他不如履薄冰心驚膽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