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蘇婳與楊雪若
得到西奚公主蘇婳過府拜見楊雪若的消息,楊奇心頭一動。對于西奚人,楊奇自然是知曉幾分的,隻是這西奚公主究竟與孔晟是什麼關系,他心中有些猜疑,卻不能過問。
與時下流行的豐滿豐腴為美的價值觀相比,蘇婳的身材實在是單薄了一些。纖細的腰身,盈盈一握的腰肢,瓜子臉上眉目如畫,透着一絲英氣,烏黑如雲的長發随意束在腦後,顯得另類不群。
蘇婳用清澈的眸光望着站在她對面不遠處的楊雪若,眼中掠過一絲驚豔。楊雪若是典型且傳統的漢人美女,身材豐腴,面如滿月,雙眉婉約,無比精緻的面孔上挂着端甯大方的微笑,身上那股大家閨秀的華貴和書卷氣擁有極強的感染力、親和力。
實際上,楊雪若又何嘗不是在暗暗打量着蘇婳。
女人是一種敏感的生物。從見到蘇婳的第一眼開始,楊雪若的内心深處就發出輕輕地一歎,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孔晟的唯一女人,卻也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徑自過府與自己相見。
兩人面面相對,互相觀察,互相用目光試探,卻都沒有開口說話。
柳心如暗暗搖頭,紅棉卻有些雲山霧罩的,不知道這西奚人的公主突然跑到楊家來幹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見小姐一面嗎?
蘇婳畢竟工于心計,定了定神,便主動躬身送了一個西奚人的禮節:“蘇婳見過楊家姐姐!”
楊雪若溫婉一笑,還禮道:“雪若見過公主!”
蘇婳嘻嘻一笑,她是有備而來,又是有心而來,自然會有計較:“你我一見如故,以姐妹相稱便可——早就聽說姐姐國色天香,品德賢淑,又是江南出了名的才女,蘇婳不過是一介蠻女,姐姐如果不覺得蘇婳高攀就可以了。”
楊雪若輕輕笑了笑:“公主客氣了。雪若不過庸俗脂粉,手無縛雞之力,隻不過讀過幾年詩書,又豈敢與公主相提并論?”
蘇婳笑着走上前來主動拉起楊雪若的手來,有意無意道:“姐姐,當年在洛陽,孔郎可不止一次向蘇婳提及姐姐的才貌雙全,所以你我姐妹雖然素未謀面,其實蘇婳卻是對姐姐久仰大名了呢。”
蘇婳這句有意無意的“孔郎”将楊雪若心底最後一絲僥幸徹底擊碎,盡管端莊沉穩如她,還是肩頭一顫,神色微微有些落寞黯然。
蘇婳深邃的目光從楊雪若的俏臉上掠過,嘴角一挑,又笑道:“若姐姐不嫌棄,喊我一聲蘇婳妹妹即可。”
楊雪若輕歎一聲,勉強一笑,卻是掙脫開蘇婳的手來道:“雪若豈敢嫌棄公主。”
楊雪若這個時候才突然意識到,盡管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但當她真正知曉自己并不是孔晟的唯一愛人,心頭的那一抹落寞和失望根本就無法遮掩。
這個時候,她又難免有些幽怨:難怪他一去經年杳無音訊,原來身邊竟然有這種絕世佳人相伴。
想起孔晟昔年離開江甯她親自鑄劍相贈離别時兩人的海誓山盟,楊雪若心底更加幽怨悲傷,幾乎要當着蘇婳的面落下淚來。
柳心如在一旁暗暗歎息,卻是不敢說什麼。
對方是西奚公主,身份高貴,她一個楊家的侍女而且還出身風塵,哪有資格說三道四?況且這事關孔晟這個江甯郡王的家事,更由不得她亂插言了。
但紅棉性格潑辣,又是一心護住,見自家小姐如此哀傷,心裡心痛,忍不住在一旁冷笑起來:“小姐,真是令人失望!那孔家小郎如何對得住小姐?小姐對他情深義重,為他獨守閨房數年,他卻在外到處留情……口口聲聲要娶小姐過門,但現在卻算什麼?”
盡管楊雪若在自怨自艾的傷心中,卻還是被紅棉的大膽吓了一跳,對方畢竟是皇帝冊封的西奚公主,身份高貴,若是紅棉觸怒了她,這條小命肯定保不住。
“紅棉,大膽!跪下,趕緊向公主請罪!”楊雪若怒斥道。
蘇婳忍不住笑了,擺了擺手道:“姐姐,無妨。這位妹妹,事無不可對人言。我西奚女子敢愛敢恨,我愛慕孔郎的文武雙全,願意委身于他。但孔郎一直沒有給我一個名分,甚至沒有一句承諾。何以?是因為姐姐。”
蘇婳定了定神又輕輕道:“姐姐,像孔郎這樣文武兼備的天縱之才,對女子具有之命的吸引力。我是如此。當今大唐皇帝陛下親女——紀國公主也是如此。”
楊雪若嘴角一抽,緩緩閉上了眼睛,心裡的幽怨悲傷更甚:原來還不止是一個西奚公主,孔晟竟然還跟一位大唐公主糾纏不清?
紅棉也是聞言張了張嘴,臉色更加不善。
“姐姐或許不知,當日大唐皇帝陛下下诏賜婚,孔郎為了姐姐抗旨不從,被皇上一怒之下,推往校場斬首示衆。”蘇婳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
楊雪若下意識地俏臉變得蒼白起來,驚呼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姐姐,所幸當日天崩地裂,孔郎陷于地底深處,僥幸逃生,這才逃過了一劫。皇帝陛下念孔郎對大唐社稷有大功,既往不咎,賜婚一事就此作罷。長安滿城風雨,議論紛紛,都很好奇,這長安候孔晟為之不惜抗旨拒婚的江南楊氏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所以,姐姐,你千萬不要懷疑孔郎對你的真心誠意。以他的功勳,若是再變成皇帝驸馬,必然一步登天。可孔郎卻棄大唐公主若蔽履,隻為當年的一句承諾,隻為他心裡永遠裝着姐姐。”
“此話當真?”
蘇婳笑了笑:“長安候抗旨拒婚的事兒,在長安婦孺皆知,姐姐若是不信,日後至長安一問便知。”
蘇婳娓娓道來,楊雪若感慨萬千,伴随着蘇婳的講述,心頭那一絲絲的幽怨悲傷漸漸淡去——是啊,無論如何,孔晟連皇帝賜婚都敢于抗拒,連性命都可以舍棄,她還有什麼好埋怨的?
“至于那回纥公主骨雲……”蘇婳拉着楊雪若的手,兩女并肩站在閣樓的闌幹前,小聲說着話,從一開始的生疏到之後的慢慢熟絡和漸漸變得親密無間的樣子,看得紅棉在一旁郁悶無比。
她搞不懂自家小姐為什麼這樣好說話,讓人家三兩句好話就給說服了。
她這個層次的丫頭,又如何能理解楊雪若和蘇婳這種層次女子的心思玲珑?對于楊雪若來說,當她得知蘇婳、紀國和骨雲三女來江甯與她一并與孔晟大婚,是皇帝的诏命,明知不可抗拒就隻能接受現實。
尤其是楊雪若聽說紀國為孔晟不惜放棄公主尊貴身份出家為道,更放棄皇帝親女的驕傲矜持,甯可與其他諸女共侍一夫,心頭更是有一絲感慨和感動。
楊雪若徹底放開心兇,命紅棉和柳心如設宴款待蘇婳,還留蘇婳在楊府過夜。當晚,兩女并肩同塌而眠,越說越親熱,過了這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起床之時,就已經變得像親姐妹一般無二了。
楊雪若大度端莊,蘇婳曲意逢迎,兩女為了同一個目标,自然會極盡友好相處。
隻是兩女不知情的是,孔晟在郡王府卻是輾轉反側徹夜無眠。蘇婳趕來江甯,從蘇婳口中,孔晟才知曉了皇帝的安排,吃驚之餘也有些如釋重負。
蘇婳早已委身于他,肯定不能舍棄。而紀國公主對他情深似海,并為此放棄了公主尊崇榮耀,孔晟自覺很難辜負。至于骨雲這個回纥女子,他倒是無所謂,但事關大唐與回纥友好盟約,他勢必也不能出爾反爾啊。
可孔晟卻不知道怎麼跟楊雪若去解釋。
蘇婳猜出了愛郎的為難之處,這才主動請纓去楊府。蘇婳一去不返,孔晟不知結果如何,在府中坐立不安,有心派人去探聽下消息,又覺得不妥,隻能耐心等待。
直到第二天午後時分,蘇婳的侍女從楊府傳出消息來,說是讓孔晟安心,蘇婳要留在楊府與楊雪若小聚幾日。這才讓孔晟如釋重負。這意味着蘇婳已經說服了楊雪若,和平解決了孔晟感覺無比棘手的難題。
黃昏的餘晖鋪灑江甯這座古老的城池,城牆上嶄新的大唐軍旗獵獵招展,面色肅穆的軍卒三五成群巡邏在城門樓上,城外的曠野農田上,無數農人結束了一天的勞作開始踏着夕陽歸家。
城外西南處薛家的莊園大門洞開,一輛奢華的馬車緩緩馳出,有心人就會發現,那其實就是薛家家主的車駕。不過,現在這輛車上坐着的不是薛家家主,而是家主之弟薛五。
自打那日薛五帶人圍攻毆打袁晁的“土改工作組”之後,薛家要說一點都不擔心引起孔晟的報複和打擊,那是假話。從那日開始,薛五就一直躲在城外莊園的地下密室了,并做好了逃亡中原的打算。
但孔晟和神龍衛卻沒有絲毫動靜。
一開始薛五還能沉得住氣,隐藏不出,可幾天過去,關于孔晟即将倒台的消息甚嚣塵上,薛五就再也躲不下去了,不顧勸說,堅持要回城重歸那花花世界享受花天酒地的美好生活。
薛五躺卧在内部裝潢堪稱奢華的馬車上,翹着二郎腿,口中哼着小曲,任憑那嬌媚的侍女跪伏在他的腳下,為他揉捏着小腿,說不盡的輕松惬意。
但馬車正行進間,突然咯噔一聲驟然停住,拉車的馬發出驚惶的一聲嘶鳴,優哉遊哉的薛五身形被馬車驟停的慣性抛起又重重落下,吓了一跳。
薛五一把扯開車簾,探出頭去剛要罵娘,突然視野中出現了一名青衣神龍衛冷酷的面孔,剛剛要罵出口來的粗野和羞怒立即又生生咽了回去。
神龍衛校尉林二帶十餘騎在城外的官道上攔住了薛家馬車的去路。林二在馬上高高舉起手裡的陌刀,冰冷的刀鋒在餘晖的照耀下依舊熠熠生輝。他爆喝一聲:“神龍衛奉江甯郡王命緝拿兇犯,兀那賊人薛五,速速下車束手就擒!”
薛五帶着的七八個兇惡家仆咆哮着揮舞着手裡的長棍沖上前來,林二眼眸中掠過一絲憤怒。區區一個商賈大家族的惡奴,就敢公然對抗神龍衛,足見薛家在江甯城中氣焰是如何的嚣張了!
林二嘴角浮起一抹森然的冷笑,他這一趟來得了孔晟的命令,必須要将薛五拿下,若遭遇抵抗,一概殺無赦。如果說神龍衛江南鎮撫司在江南還沒有真正紮下根基來,對江南官僚民衆構成應有的震懾,那麼,就拿薛家開刀來立威吧!
林二手裡的陌刀猛然順勢斜着往下一揮,生生就斬在了薛五乘坐的馬車之上。林二原本就是禁軍中的一員猛将,天生蠻力,這一奮力劈下,竟然将馬車的半截頂棚連帶車轅一并斬斷,馬車咔嚓一聲旋即裂為兩截,馬匹受驚四蹄飛揚拖着半截車轅狼狽逃去,而馬車上的薛五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之聲,連滾帶爬地從破車中逃出來,薛五面如土色驚魂未定,雙腿篩糠,被林二殺氣騰騰的雙眸一掃,站都站不住,噗通一聲栽倒在地,險些吓尿了。
“抗拒神龍衛緝拿人犯,殺無赦!”林二怒吼一聲,一馬當先,手裡的鋒利陌刀閃了一道寒光,旋即鮮血迸射,一名薛家惡奴的頭顱被林二斬落在地。
林二所屬神龍衛也毫不示弱,紛紛催馬上前,揚起了冷酷的陌刀。十餘神龍衛縱馬交錯間,陌刀飛揚,鮮血崩流,也就是眨眼功夫,就将這七八名惡奴悉數斬殺當場。
這些惡奴雖然兇狠,但怎麼可能是彪悍久經沙場的神龍衛軍卒的對手?
一地的殘肢斷臂,屍橫遍野,殷紅的鮮血汩汩而流,将這片官道侵染得無比血紅詭異。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氣和無盡的殺氣。
神龍衛的屠刀來得太過兇猛和快速,根本沒有給薛家惡奴逃跑的機會,而薛五本人則被這瞬間展開并完成的血腥屠殺吓懵了,待林二陰森森的“給我拿下這逆賊”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他當即眼前一黑,當場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