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孔晟接連發布了三道軍令。
第一,向睢陽報捷,同時向彭城的虢王報捷,通過虢王上奏朝廷。
第二,全軍在雍丘休整一日,收拾糧草辎重。
第三,派雷霆進帶百餘人和數百民夫押運糧草五千斛往睢陽,通知睢陽張巡派人接應,避免糧草有失。同時,命起出所有糧草辎重牛馬等物,裝運上車,明日一早全軍攜民夫運糧離開雍丘。至于往何處去,孔晟沒有在軍報中明說。
這一日一夜來,包括雍丘降卒在内,無不喜笑顔開對孔晟感恩戴德。孔晟竟然全部所得戰利品,分給衆将和軍士,自己分毫不取,這種仁義的主将天下難尋啊。
再說财帛動人心,有财物的刺激和德行的感召,無疑就加快了這些降卒轉化的過程。
而雷霆進南勇這些部将對孔晟更是心内生出濃濃的敬重。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衆人其實都猜出孔晟此番是要離開睢陽自立門戶了,既然要另起爐竈,糧草就是最重要的東西,但孔晟竟然還是分一半給睢陽,這種兇懷和氣度絕非常人所及,雷氏三兄弟和南勇佩服得五體投地。
根據孔晟的命令,全軍進行簡單的整編,分成步兵營、弓兵營和騎兵營,分别由雷氏三兄弟、南勇和李彪李虎統率。
步兵營以降卒為主,八百人。弓兵營也是經過雍丘降卒整編而成,五百人。至于騎兵營,則整合了陌刀騎兵和睢陽騎兵。又補充了部分雍丘降卒。數量達到七百餘人。
養騎兵是最耗費錢糧的。但孔晟對于騎兵的沖擊力和重大戰略價值非常推崇。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打造一支強有力的騎兵營。
到了這個時候,孔晟的軍馬初步成建制運轉。而由此,他也具備了在這個亂世安身立命的本錢。
來睢陽赴任,終于取得了開門紅。随着消息的四處傳播,孔晟這個被冠之于諸如天子門生、宋城縣令、文武雙全堪稱霸王複生等各類耀眼光環的傳奇少年英雄,名震整個河南道。
至德二年正月十二日,上午,一騎奔馳入睢陽。風塵仆仆的軍卒在馬上高呼:“孔縣令雍丘大捷,破雍丘,斬殺令狐潮、楊朝宗!“
睢陽府衙大堂,張巡面色無比的複雜和震撼,環視衆将緩緩道:“諸位,沒想到孔晟竟然真的拿下了雍丘,還斬殺我軍宿敵楊朝宗、令狐潮等人,取賊人糧草辎重,解我睢陽的燃眉之急啊。“
雷萬春眼眶裡盈滿了淚水,情緒有些激動。
楊朝宗是雷家的死敵。孔晟将楊朝宗斬殺,相當于是為雷家報了仇。算是雷家的恩人。
南霁雲感慨上前道:“中丞大人,孔縣令立下大功,當向虢王和朝廷為他請功!“
許遠也附和道:“然。中丞,應盡快向朝廷報捷,為孔晟一行将士邀功請賞!許某果然沒有看錯,孔晟年少英雄,為當世之奇才,所謂亂世出英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張果卻神色有些陰沉,突然出班道:“中丞大人,末将得到密報,說是孔晟納雍丘降卒自成一軍,又取雍丘糧草一半于我睢陽,其餘糧草辎重都被他運往睢陽東百餘裡的夏邑城,此人固然有功,但卻居心叵測,意圖另立門戶,我軍不可不防!”
南霁雲和雷萬春悄然對視了一眼,沉默了下去。
張果的話兩人其實心下以為然。兩人本來就認為,孔晟天生是那種不甘于人下的人,豈能長期窩在睢陽任人擺布,這次他率軍離開睢陽,先滅楊朝宗,又攻破雍丘城,取糧草辎重收編降卒自成一軍,肯定不會再回睢陽,勢必要自立門戶,在夏邑與睢陽分庭抗禮。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孔晟是朝廷命官,戰亂之際,在沒有朝廷節制的情況下,有着相當程度的自主權,他去夏邑駐防打起抗賊的大旗,對朝廷來說沒有什麼不妥。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許遠見在這種情形下,張果竟敢還要當衆構陷孔晟,心頭就怒不打一處來,冷聲駁斥道:“張果,你還生放肆無禮!孔晟率軍浴血作戰,為朝廷立下大功,爾等卻在背後污言構陷,讓将士寒心,天理難容!若是孔晟有異心,又何必将雍丘糧草運往睢陽,他若是全部占為己有,你還有什麼話說?”
這是許遠頭一次當衆反怒。
衆将聽了,默然不語。因為都覺得許遠的話很有道理,不管孔晟是不是有異心,也不管孔晟是不是真的要另立門戶,就看他分一半糧草給睢陽,對睢陽就有功無過。
許遠又怒道:“中丞大人,這等奸佞狂徒,應當逐出公堂!孔晟是朝廷命官,雖為睢陽部屬,但在戰時,各安其責、各守疆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豈能任人污蔑!”
許遠這話裡其實也在暗暗點醒張巡。
你張巡不也是靠戰亂起家沒有朝廷昭命就自立門戶的嘛,戰争之時一切從權,否則,以本官睢陽太守,為什麼要将軍政大權讓給你張巡呢?你張巡原先不過一縣令,如今卻貴為三軍主帥,威震河南的睢陽軍政長官,既然你可以,人家孔晟又為什麼不可以?
張巡嘴角一抽,掃了情緒激憤的許遠一眼,又冷眼望向了張果,沉聲道:“張果,你如此妄言構陷有功之臣,本官難以容你,來人,且拿下張果,容本官軍法處置!”
張果惶急,也就顧不得上下尊卑了和什麼避諱了,他開口急急道:“叔父大人,孔晟心懷不軌,若是讓他另立門戶,将來這河南道就再也沒有了您的立足之地!河南抗賊一向以叔父大人為首,孔晟一介黃口孺子算得了什麼?”
張果這樣口不擇言,南霁雲雷萬春等人忍不住暗暗歎息一聲。都别過臉去。眸光中露出幾分厭惡之色。
“奸佞小人!”許遠冷笑起來。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張巡羞怒,他縱然有些大權獨攬的私心,但這種私心怎麼能宣之于口?被張果這一聲聲“叔父大人”叫嚣得,張巡臉上根本挂不住,他怒聲而起:“放肆!來人,将張果推出去杖責五十,從此逐出睢陽。永不錄用!“
正月十五日。正是上元節。彭城。
在國力強盛的大唐,上元節原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日。“上元節”的主要活動是晚上的吃湯圓賞月,大街小巷張燈結彩,世人賞燈,猜燈謎,吃元宵,将從除夕開始延續的慶祝活動推向又一個**。
但在戰時,随時有叛軍進攻的危機懸在頭頂,彭城官民都沒有太多過節的心思。
“雍丘大捷!宋城縣令孔晟率軍誅殺叛将令狐潮、楊朝宗等數十人,破雍丘城!“信使一路高呼。在上元節的午後弛進街道空曠的彭城,直奔虢王府。
這個消息震動了整個彭城。原本躲避在家中不出的城中商賈百姓。紛紛歡天喜地出門來奔走相告,擊掌歡慶,在這令人沉重壓抑的上元節中,能聽到官軍破賊的捷報,比什麼更讓百姓安心鼓舞。
鳳陽郡主李萱得到消息,妩媚清秀的臉蛋上浮起一團紅色的光暈,抓起佩劍,就往父王的大堂裡跑。
這麼久了,孔晟一直沒有消息,李萱心有所念,自前些日從聶初塵手裡得到孔晟的親筆信之後,又再次獲得這種好消息,縱然沉穩像她,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李萱闖進議事堂去的時候,虢王李巨正在與薛勝、杜平等人商讨如何對立下大功的孔晟予以封賞,同時安排人向朝廷報捷。
作為坐鎮江北的李唐宗室,虢王李巨身兼河南節度使,河南戰場的任何軍事行動名義上都在他的節制之中,取得大捷自然對他是錦上添花。由此,他肯定在第一時間極盡渲染向朝廷奏報為孔晟等人請功。
目前是戰時,朝廷昭命一來一往費時日久,而且還存在諸多變數。所謂河南最高的軍政長官和執掌江北軍大權的統帥,虢王李巨其實完全可以替代朝廷冊封一些中下官職。
當然,事後要由朝廷予以追認昭命。
聽到父王要抽調孔晟入江北聽命,李萱認為不妥,就站出來反對道:“父王,女兒以為,孔晟志在抗賊一線,若是将他抽調入江北,不僅會讓河南兵力空虛,還會寒了河南抗賊軍馬的心,實為不妥。“
李巨沉吟了一下,望向了薛勝:“薛勝,你以為如何?“
“下官以為郡主所言有理。孔晟年輕有為,統軍有方,如今破雍丘,滅賊寇,威震河南,理當放在河南一線抵禦叛軍。“薛勝掃了李萱一眼,輕輕道:“下官以為,殿下不如暫替朝廷加封孔晟為虢王府典軍兼河南督軍使、遊騎将軍,同時授他緻果校尉委任狀三十通,任由他全權招兵聚将,于睢陽一線全力抗賊!”
薛勝完全看穿了虢王李巨要将孔晟收歸己用的私心,這樣的任命也算是将孔晟與虢王一系牢牢拴在一起,孔晟日後功績越大,虢王也有功勞。
李巨聞言心頭舒服,便緩緩微笑點頭又向女兒李萱道:“女兒,這樣的安排,你認為妥當嗎?”
李萱焉能不知父親的真正用意,但這對孔晟也不是什麼壞事,她無心也不能反對,隻微微笑道:“父王英明!”
河南督軍使是虛職,遊騎将軍也是虛銜。但卻是正五品上的等級。短短幾個月之間,孔晟就從正八品縣令扶搖直上,連升三級。在沒有朝廷正式冊封之前,這樣的官位對孔晟來說,事關正名,至關重要。
李萱扭頭掃了一臉陰沉的世子李川一眼,她知道自己這位兄長對孔晟一向是看不過眼,又結有嫌隙,聽聞孔晟立功,他心裡肯定不爽。
李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立即向虢王告辭而出。她返回自己的府上,親筆寫了一封書函,派人秘密往河南送去。(未完待續。)